自从禹连带着小旖去主峰练功以后,方旖每天天没亮就得爬起来。
仓山的弟子都是经过仓山石岭这一关才入门的,个个都是功力深厚。季氏师姐倒没过仓山石岭这一关,可她是季师傅的女儿,她一身的功夫都是季师傅从小悉心指导出来的。禹连在主峰练功的时候都是不要命的练,再加上他本身筋骨强壮,在仓山弟子之流中毫不逊色。
方旖就惨了,本来就跟不上,再加上一身的病残弱,这功夫练的看都不能看。
这几月来女夷府杳无音讯,舅舅倒是寄口信来要季师傅转达,叫小旖要学会偷懒。舅舅舅这样的话让季师傅来传达让季师傅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的头,要慈虞自己看着办。
温荷每日清早一边给她寄披风一边心疼她。
少主,昨夜你没睡的好,要不今日就告病吧…
少主,外面正落大雨,不去的话季师傅也不会怪罪的…
少主,外面下霜了,不如今日晚些再走…
方旖总是一笑置之,等到外面微微亮的可以看清路,就和禹连走上去主峰的路。
山中岁月快,季师傅偶尔说舅舅送来了橘子和月饼,舅舅送来两身新衣裳,舅舅送了南瓯的螃蟹…山上下初雪的时候,禹连和方旖推开院门,一个大箱子放在雪地里,箱子后站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童子。
“你这么小,怎么走得过仓山石岭呢?” 方旖捏了捏他软软糯糯的小脸,“你一定是哪个王府送到仓山来的小宝宝是不是?”
小童子点点头,指了指禹连…
禹连冷着脸,“谁让你来的,你还是趁着官道马车没走,快快回禹京去吧。”
小童子红了鼻子,又红了眼,“殿下,是哥哥叫我来的,我来照顾殿下,给殿下洗衣服烧火。”
禹连拉起方旖回头走回院子里,“你回去就和宝金说,我不用人照顾。”
方旖推了推禹连,“他那么小,你凶他干嘛。”
“他那么小,送来也不知道是他照顾我还是要我照看他。”
小童子见门关上了,急的在趴在门外,也不敢大声哭闹,只是小声哽咽着,“哥哥本来要自己来的,他在禹京照顾夫人来不了了。殿下,哥哥说…呜…哥哥说我要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就算我回禹京去,他也不要我了。”
“他是宝金的弟弟么?”方旖试探性地开口。
禹连点了点头。
方旖是听说过宝金的,是季夫人身边的小内侍,当差稳妥持重。原本是家中的长男,可亏在有个滥赌的父亲,为了几吊钱把宝金买到了宫里当内监。谁知他在宫里没待几年,家里的幼弟也被送到宫里来了,家里没了延续后代的男丁,他出宫只见到全家都不知所踪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
“宝元。”禹连深深叹口气,门外的小宝元又喊了一次殿下。
方旖刷地拉开门,“你就留下他吧。”
小家伙噙着泪水,点头如捣蒜,“我不会添乱的。”
方旖擦了擦宝元脸上的眼泪,“宝元,你家殿下不是嫌你会添乱,他是怕你跟着他在仓山会吃苦。你把你的行李搬到侧屋里去。”
“那个不是我的行李。是宫里要我一起带来的。”
“宫里?”禹连和方旖对视一眼。
走到木箱旁,打开箱子,里面静静放着一件冰原白虎做的大氅。
上面放着一张纸,整整齐齐地列着七个大字:愿取阁下皮制衣。
禹连连忙转头拉着宝元问,“这箱子是谁让你送的。”
“宫里…”宝元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宫里,不知道是谁。他们只和我说是宫里要送的。”
这件冰原虎的虎皮大氅,方旖和禹连都见过,只不过那时候这虎皮还长在那白虎的身上。
许多个冬天以前的冬天,岭南王府送给禹京的年节贺礼是一只冰原白虎。随着冰原白虎的入宫伴随而来的是六殿下失踪的消息。过年的宫宴上,那只白虎的虎牢被抬到大堂之上观赏,侍卫们掀开虎牢上的黑布,牢里是一只气绝的白虎和满身血迹奄奄一息的禹连。
季夫人当场吓晕,满堂噤声,更有甚者说六殿下残害了岭南上贡给禹帝的祥瑞,要给禹连治罪……
“哇”的一声哭喊撕破那个夜晚。当时还抱在女夷大人手里的女夷府少主挣脱了仆从的怀抱哭喊着朝虎牢爬去。她把眼泪和鼻涕都撒在那个满是血污的一张脸上,求母亲和禹帝救救这个哥哥。
禹连凭借仅剩的那点力气睁眼睁开一条缝,那是初见,他是虎牢里的孤军,她是高堂上的少主。
这事也是一宗不了了之的往事,禹帝说是禹连自己贪玩跑进了虎牢,念在他年幼无知,又被白虎重伤,不再追责。
下手之人是意在取禹连的性命。若非是白虎刚刚产子,身体虚弱,禹连只怕不能应付早被白虎撕碎、生吞活剥。何况他一介幼童如何能跑进有人看守的虎牢呢,所谓的贪玩不过是无稽之谈,谁知多年后女夷大人只用同一句年幼贪玩却帮禹连脱离了禹京的魔掌。
事后季夫人问病床上养伤的禹连,如何在虎牢里搏杀才活得下来。
禹连告诉季夫人,他进虎牢没哭也没喊,那老虎把他认成了自己的小崽子,禹连待到白虎放松了警惕,取下头上的金簪一击毙命。
季夫人听着他平静地说那些骇人的话,抱着禹连哭了一夜。
似乎是想起了些不好的记忆,禹连捏着那件虎皮大氅,脸色越来越黑……
“真好看。”方旖从箱子里拉出那件虎皮大氅披在身上,“鱼哥哥,我最怕冷,你把它送给我吧。”
禹连别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