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仓山,这楚州道一马平川,一眼望去都是平原湖泽,凭借次此地势得天独厚,楚州道与江淮道二道并有天下粮仓之美。
上次方旖、禹连、沈承磬三人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舅舅还未议亲。
六年后,三人再聚,舅舅忙着介绍家里的情况。
外祖他年纪大了,不论浑说什么都只管应着就是了;舅母年前生下的三妹总是生病,不能出来接引他们;舅母生的老大是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她是姐姐…
舅舅咽下后面的话,眼神里的意思是说:你也是沈家亲传血脉,他是你阿弟,你懂的。
方旖郑重地点头,“我是姐姐,我会担待着的。”
“不是这个。”舅舅按下慈虞要表的衷心,“你是他姐姐,他是你弟弟,该管教就管教,必要时可以动手。”
“……”
似乎是因为两个团子长大了不少,舅舅觉得马车都变小了。
楚州道众多湖泽之中,以湘水为尊,诗云「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即是此地。
湘水湖畔,城郭俨然,屋舍参差,车马如流。
他们一行车马碌碌行入湘城。舅舅饶有兴致地撩起一角竹帘,一股市井之气便冲进马车。
那市井气息带着香辛香料在油锅里爆炒的辣,带着烟火爆竹在街边爆开的热,带着糖油果子在锅里翻腾的甜,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却让人忍不住赞叹。
“慈虞,看看,这街上可有什么瞧这顺心的玩物,待会儿可以来逛逛。”
慈虞欣然点头。她倒也不是多爱热闹,可冬日里不就是要热闹一些才好吗?
“慈虞,这是楚寺食铺,过几日我们和外祖一起来吃。”
“好。”方旖握住禹连的手,“我们带着宝元一起。”
禹连脸上扯出一个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过了城门约五里便出了闹市,马车停在一座颇有气派的王府前,中门大开,上挂有「楚湘王府」四字的描金匾额。
“舅舅,今日凑巧府里要办大事吗?”
像是王府这样的府邸,除办嫁娶婚丧一类大事外,寻常不开中门。按照礼法,她入府,应该走左偏门。
沈承磬上前一左一右拉着他二人的手,“你外祖说的开中门,迎贵客。”
方旖心内思忖。
外祖、外祖…
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祖还真是惦念我啊。
刚跨入府门,府里就迎出来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头上也无金簪也无玉冠,全然像是普通富余农家的老人。
方旖小声地询问舅舅,“这老翁不会就是楚湘王吧?”
舅舅顺手把她一推,“眼光很准。”
“女孙方旖,见过外祖。给外祖父叩安,愿外祖:茂如松柏,劲胜春阳。”
说完她流利地磕了三个响头。
“承馨!”她还跪着,楚湘王的手颤颤巍巍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又扭头问舅舅,“是承馨吗?不大像啊。”
舅舅拉起跪在地上的方旖,“阿父,她是女夷府少主。”
“女夷少主?”楚湘王仔细地看了看方旖,“就是我的承馨了。”他又扭头指着禹连,“他呢?他是瓯南道那个臭小子是不是!”
禹连赶忙行礼,“参见楚湘王。”
“臭小子!”楚湘王怒目圆睁,生气地对着禹连骂道,“我把承馨托付给你你都没照顾好她啊!这次不许你们俩成亲了”他指禹连又对着方旖说道,“之前是阿父不好,这次阿父不逼着你嫁给这个臭小子了。”
说着楚湘王四处顾盼,又闹着叫下人取大苕帚来,他要把这个臭小子一苕帚扫到瓯南道去!
“阿父!”舅舅喊了一声,“他不是瓯南来的,瓯南道的臭小子早就被你赶走了,你忘了?昨日午后赶的。赶完你就去午睡了不是?”他拍着楚湘王的背,“如今是午睡的时辰了,阿父去睡吧。”
方旖看着舅舅搀扶着外祖远去的背影,有些五味杂陈。
“禹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六王之一,楚湘王。”
“楚湘王年事已高,似乎认不大清人了。”
她粲然一笑,“可惜他认不清人了,不过我好像还有个当塘衢王的爷爷。下次绕道去他那里打秋风吧。”
禹连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刮了刮她的鼻梁。
方旖还笑,扭头问管家,“承馨是谁?是我娘吗?”管家和仆从面面相觑,把头低着,无一人敢回话。“罢了,带我们去住处安顿吧。”
舅舅哄了外祖去午睡,便来仔细打点他们的住所,少了就让添,有的也要添了备着。
宝元很是欣喜,说姐姐的外祖家里很是阔气!单单暖炉,一间屋子里都能放上两三个。
舅舅左挑挑,右拣拣,直到晚饭上了,主厅催人来请才算安心安顿好了他二人。
他们住的别院到主厅有较长一段路,方旖赏玩这园子里的景色,开口询问舅舅:“舅舅,谁是承馨。”
“你母亲。”
“我也猜是母亲。”
“你母亲是楚湘王与巫祝女夷所生,虽然归于女夷府抚养可也是我们沈氏的嫡系血脉。舅舅与你母亲这一代,从的是承字辈,沈承馨是你母亲记在沈氏族谱上的名字。”
“舅舅,那我在瓯南道还会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莫须有吧……将来你不是要亲自去打秋风吗?你就亲自去问问塘衢王吧。”
“舅舅说笑了,听说母亲和塘衢王的仇怨更深。不过外祖叫我承馨是把我当成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