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在这个胖子身边待了快一个月了。
还没有入夏,动不动全身汗涔涔的,林风站在他身后扇一把鹅黄丝织大团扇,将面前冰块上新冒出的凉气扇到他身上去。
用力太重不行,不够文雅,用力太轻也不行,风力不够。林风只能憋着一股闷燥气,装作轻柔若水的仕女,低垂着眉眼扇扇子,化成古画里的人物,蒙着一层旧黄。
这种旧黄就是这家主人要的感觉。
这座半山腰的竹亭里坐着的有三个人,站着的有一人,就是林风。
坐着的三人名字分别是:杜溪,严莲开,沈玉琼。
“杜”字是木字旁,得质朴曲直之意,“溪”有水之质,风之感,“莲开”,莲花盛开,夏日中的清丽婉雅,“玉琼”,意为美玉,君子佩美玉,温润,谦和,高风亮节。
正值清晨时分,花叶上铺了一层晨气露水,三四个侍女用新鲜采摘的兰花叶把百花叶上的露珠扫进手中的白玉盘,她们要保证在日出时分能用这露水泡出一壶好茶。
再放眼望去,右下角有一处山腰,山腰上也有一方亭子,亭子里也坐着两三文士,旁边也有几个丫鬟燃香。再往斜上方看看,是几名不拘礼节的雅士穿得破破烂烂,席地而坐,唱着什么古歌,咿咿呀呀,不好听。
望另一边的斜上方看,只能看到带有香气的白纱屏风,隔着屏风依稀能看到几名女子俏丽身影,时不时传出的几声笑,让这座山头上的文人雅士们嘴角添了几分笑意,或表面上添了几分怒意,心里还是笑的。
这半面山上日出风景好,少说也有三十人,另一半山上风景差点,少说也得四十人。
至于怎么把人分成山的这一半和另一半,当然是银子。
有钱的,看到的日出都会更早,更壮丽。
定会有人说那几个穿着破烂的雅士哪是用银子买来的日出。他们的衣着破烂也是买来的。
皇城很大,观赏日出的地方很多,可就这个山头挤满了这么多人。他们明明是互相厌弃对方的存在,这么多的存在让自己变得如此平凡,一方面又不得不欣赏对方的存在,毕竟对方是和自己有相同品味的人。
“严兄,景南山一游许久,此番回城,可要与兄弟说说景南山上的仙人,此后得空,会上一会,受益无穷。”杜溪一边用蚕丝绢揩汗,一边道。
“来!喝一杯!”对着两位好友,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喝下。
露水烧成的雅茶是配日出,现在解渴就得配酒。
虽说杜溪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已经从杜溪变成肚溪,可仔细看他的五官,也称得上是剑眉星目,要不是脸大了一倍,也称得上俊秀。
严莲开拿起面前的酒杯,嗅了嗅味道,一言不发,眉毛先是一皱,随后又大笑出声来,接着讲酒水一饮而尽,酒水他也不吞下,在口中含了两秒,随后一口喷了出来。
空气中全是酒水的雾气,雾气湿了杜溪沈玉琼一脸。
把酒杯重重放在石桌上,连连点头,赞叹道:“好酒啊,真是好酒!”
杜溪看着严莲开,一时间呆住了,拿起蚕丝绢擦了擦脸,随后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像魔怔了一样,皱眉,大笑,一饮而尽,含酒,
喷酒。最后大声道了句:“好酒!”
“这边是严兄在景南山悟出的仙道?”杜溪贴近严莲开,把声音放低问道,好像是怕人把这仙道偷听了去。
“杜兄已参出仙道,何必再来问我?”严莲开说完低头含笑。严莲开比杜溪大不了几岁,头发已经半白稀少,头上黑油油的檀木簪艰难地束住头发。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开怀大笑。
雅士们的歌声都被笑声压小了,随即为了盖住他们的笑声,歌唱得更大。
隔着白纱的小姐,忍不住偷偷掀起白纱一角,好奇地往下看,看到亭子里大笑的两人,不免扫兴。年龄相差二十岁也是可以的,可这两人样貌实在配不上她。
两人笑得正起劲,坐在一旁的沈玉琼拿起面前的酒杯,将酒水全倒在地上。只有祭奠死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做,对面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世人惊叹日出东方之美,何人注意到灰月西下之悲戚,这杯酒,只为祭月!”沈玉琼说完便潸然泪下。
“沈兄如此感伤……”杜溪握住沈玉琼的手。
“杜某望尘莫及……”说完便低下头来,也是一副感伤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严莲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回他没有再吐出来。
青紫的朝霞现出红光,朝露茶冒着青烟。
红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都在期待一副壮观的画面,一种能把所有人都震慑住的雄伟,壮阔,辉煌,希望,所有的新生仿佛就在这一刻。
每个人的眼睛里也映照出日出前的红。
太阳慢慢现出,每个人眼里的红却淡了下去,随后便是百无聊奈的喝茶聊天。
林风看到日出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跟一个咸鸭蛋似的,出来了就没了。
原来日出没有雄伟壮阔,它是如此平凡,就像每天的生活一样。他们想不通从昨天晚上开始赶到山上寺庙寄宿是为了什么?
“杜兄,皇城里最近出了一名风流雅士。”
“倒有听说,他每月初八在长吟阁听曲儿。”
“会上一会?”
“会上一会……”
“会上一会。”
这一个月来看着杜溪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林风已经看遍了。
他很爱流汗,穿着棉质里衣,在外很喜欢拿蚕丝手绢擦汗,他喜欢喝酒,在家酒必须是带有果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