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漫上鼻尖,像她身上的味道,清新淡雅。过去偏院不受待见,所以就连分配到别院的茶叶,香薰都是最差的。她干脆就要了普通茶叶,混合着院子里凋落的茶花,碾碎了加进皂粉里去洗衣服,香薰也换成茶香。朱志鑫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他自己屋里一种用的是檀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是很喜欢这种香,反而很喜欢这种淡淡的茶香,每次都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小极哥和泽禹哥还没过来,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我来帮忙吧,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吗?”张峻豪放下茶杯站起身偷偷搓着手,现在就这么干坐着有些局促,不如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是知道自己会无措所以才在廊下站很久。
“不用!哪有什么事啊,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平时读书那么辛苦,好不容易休息就多休息一下吧。”流稚瞧着他害羞的样子还有些可爱,家里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样子。阿顺是一个孝顺懂事又很容易害羞的孩子,不争不抢,坚定正直。
“小极昨日去布坊监工没回来,阿宝去了学校,说是天润的书刊有些地方需要他帮忙,一早就去了,晌午他们一起回来。啊,听小极说,近日布坊的事你也帮忙操持了很多,肯定很辛苦吧?”
张峻豪坐直身子认真的回答到:“大部分都是大哥在......”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大哥的定义在家里一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小时候还还好,越长大越尴尬,所以他和张泽禹在称呼的时候一般都叫哥或者名字。
看着他忐忑的样子流稚明了他为何突然拘谨,笑着让他放轻松,“没事,你接着说。”
张峻豪松口气,手指还是不自觉的捏紧在膝盖上来回的搓着,视线落在热气消了一半的茶杯上,“布坊的生意我也不熟悉,染坊那边我也没怎么去过,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兄弟之间尽所能的相互帮助,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同气连枝家族才会兴旺。这个家的所有都会慢慢的交到你们每个人手里,你们都会承担起守护这个家的责任,家和才能万事兴。看到你们几个好好的长大,一起读书,将来一起持家,娶亲,开枝散叶,想想都让人觉得很幸福,百年之后我也能稍稍挺直腰杆和祖宗们交代。”
她的话语轻柔,像和煦春日里的一阵微风,又像清晨花瓣上积成的一滴露珠,她说的每一个字里都流露着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张峻豪回过神,轻声道一句:“这些年,姨娘辛苦了。”
“我在这偏院里落得个清净,辛苦谈不上。倒是你母亲,她受累了,也是个让我打从心眼儿里钦佩的人。”
张峻豪低下头,眼前又浮现母亲那单薄得到身躯,深夜披着衣裳掌灯夜习的背影。母亲为闺中秀丽,即便才华横溢,却也是被世俗束缚着的人。
“突然发现这样看去,你和阿宝长得还有些相像,都随你们父亲。”流稚微微歪头细细的端详着,脸上逐渐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志生的随他娘亲多了些,秀气标致,小极也是,浓眉大眼的随大太太。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差不多都忘了你父亲的样子,每每看见你们几个的时候都稍稍拼凑起那么点,才有一丝丝印象。”
“你……心里有父亲吗?”张峻豪突然问到,流稚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这件事情还困扰了好几个人。他瞬间后悔,今天大概是脑子混沌,净说些胡话,“我的意思是……父亲他......他也没有照顾过你......你......对他......”
到底是没好意思问下去,即使一个问题那么想知道答案,即使憋在心里那么多年也不忍心直接问出来。
他虽然不懂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听娘说,流稚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虽然见她时她总是笑着,但他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开心。“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还请......四姨娘责怪......”
“怎么会。”她笑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怨恨过他吗?”
张峻豪点点头。
“在这世界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有些人光是为了能够吃口饭就已经要想破脑袋了。对于张老爷,我从来都是只有感激也感谢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施舍的一口粮,救活了我们濒临饿死冻死的一家老小,也感恩大太太选中了平平无奇的我。世道艰苦,变幻无常,我就是一介平民百姓,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看着你们健康长大,安稳下来,就够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有你在,真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