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烛火爆了一声,此时已入深秋,虫鸣不可闻,此处寂静,越发显出了远处的人声喧嚣嘈杂。
“阿鸢,你先出去替我看顾着,一有异变,马上来报我。”
文清着手扯了扯绒毯,盖到余玉胸口前,回头看一眼穆鸢,后者低头称喏,依言退出屋内。
良久,文清微微含笑,那笑中似是无奈,又似是叹息,只道:“瞧你身子都折腾成什么样了,我行军多年,也不见得如你这般。”
文清边说边摇头,这简直一团糟。
“听闻你曾与秦七娘子相处了许久,又追随在瑞王妃身边,她们都未提点关照过此事吗?”
余玉缄默不言,既不摇头,也未点头。
“我说屡次见你,总隐隐觉着你不太对劲,似是血气有损,也就上次在楚王府见你,瞧你气色尚且算是不错。”
余玉面上仍闷闷不快,心中却不免飞速回忆。
想来,是魏莘那银耳羹滋补养颜的功劳。
文清见她心有郁结,不由再次叹息,索性右手一撑床板,轻盈利落的起身,到炉火旁看了两眼,只见火上煨了一盅肉糜,里头还佐了辛姜段与几粒红枣。
“此番赶上,也是不巧,是我思虑不周,”文清持一柄木舀,搅了搅,香雾扑鼻,随即盛出一碗,添了瓷匙,端来余玉跟前,口中尚不忘安抚,“至于楚王世子处,你不必担心。”
文清此话一出,换作往日的余玉,大抵会觉得安心,可先前经由魏霆那般出言讥讽,她心中于此反倒有些说不出的堵闷。
“烦劳你了,文将军。”
她久未开口,此时竟沙哑粗砺得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文清笑了笑,碗中肉糜已搅拌了许久,她舀出一匙,微微吹去热气,往余玉唇边喂去。
“这是羊肉羹,暖和补身的,你且用用看。”
余玉顿了顿,似是有些迟疑,才慢慢的顺从张嘴。
“吃不惯腥味吗?”文清低头嗅了嗅,忽的想起来这么一茬事,摇头笑笑,“也是,你是南乡人,下回吧,我换鱼肉来做。”
余玉咽下一口,顿觉一股灼热在五脏六腑游走荡开,滑过肠腹,连手脚都不再那样冰凉了。
她呼出一口热气,诚恳道:“羊肉也好,很暖身。”
见自己喂她,余玉反倒拘谨不适,文清面上一哂,将热乎乎的瓷碗放到余玉手心。
“此处是我在宫中值守时歇脚的一处偏殿,这些日子你且在此休息,待此事一过,我再慢慢给你调理。”
余玉继续闷闷点头。
文清抬手抚上她肩头,如一位年长女性般,语重心长嘱咐道:“自己的身体,便该上心,不懂便要问,马虎不得。”
余玉小口喝羹,小声道:“为何马虎不得?”
文清一时有些诧异。
“月事好坏,事关女子日后子嗣生养难易,好人家哪有不挑这个的?”
“为何要择好人家?”
文清话音未落,余玉已闷声接上,倒叫文清吃了一惊。
“傻丫头,你莫不是还想自己过一辈子吗,这婚嫁生子,哪有女子能逃得过呢?”
说起此事时,文清目中竟微微透出些许自嘲。
余玉低声道:“我曾以为,将军你能逃得过。”
“……倒也不必这般高看我。”
这回轮到文清缄默了片刻,才起身行到窗前,支起半扇,发丝擦过耳廓,被她抬手略略捋到耳后。
“女子上了战场又如何,我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世间大势所驱?”
她负手伫立,眉眼低垂,指尖轻轻描摹窗棂的凹槽纹路。
“我与那些女子都是一样的,只是比她们更不甘罢了。”
她的声音低低浅浅,似要随风而逝,淡入依稀初现的黎明之间。
“明明,我已经走得这样远,这样高了……”
却还是敌不过,还是逃不脱。
……
宫墙外,有几处转角,尚未笼罩在初升的朝阳之下,犹且昏暗,穆鸢便隐蔽在其间。
她左手按着腰间佩剑,正低声同眼前的几名着夜行衣的男子说话,她问得简短,那为首之人答得也精炼,交谈很快便结束。
末了,穆鸢似是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问道:“那赵昇如何了?”
“请穆鸢将军放心,弟兄们下手都有分寸。”
“嗯,如此甚好,”得了保证,穆鸢满意点头,“昨夜辛苦了,改日请你们吃酒。”
最年少的那个最灵活,把眼珠子转得骨碌碌:“将军还真是喜爱那个小娘子,前两年就带在身边,今夜还特地赶回去陪她。”
听出这话没正形,穆鸢瞪眼:“去去去,又嫌差事太少了?”
“咱们给将军卖命,可不嫌差事少了吗?”
有一人带头,其余的也胆子肥起来:“不嫌差事多,就怕小沈将军回来呷醋呢!”
“一群死东西,连将军也敢消遣!”
少见的,穆鸢也被气得乐了,抬腿便是一脚踹过去。
那几人嘻嘻哈哈,翻身跳上了屋檐,沿着千家万户的屋脊,趁着最后一丝暮色,身形渐渐消失在晨光中。
“阿鸢。”
穆鸢犹自咬牙,却听到文清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又在同这群皮猴闹罢?”
穆鸢一提起来,便又好气又好笑。
“年纪小,玩心重,不过本领确实高。”
文清微微一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人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