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安诺镇镇集。
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安诺镇东西南北四大集市已经开市。
各部族或步行,或驾车,或乘船,或骑走兽飞鸟……带着本部族最好的物资从四面八方赶向安诺镇。
而安诺镇百里开外的大峡谷却不现一丝晨光,谷里雾霭茫茫掩盖着无处不在的郁郁葱葱。
谷内贪睡的鸟兽未醒,微不可见的藓精吸附在奇形怪状的石头墙上,闭着眼睛不停息地繁衍。石头墙内,姆弥族的族人们安然酣睡,唯有雅蜜家里发出起居的摩挲声。
侍娘麻利地起床穿衣,摸黑走进厨房,熟练地蹲下起火,再借着火光,从门口水缸里舀水倒进灶上的石锅里,再从墙边的麻袋里抓了两把草豆籽放入水里,用木勺子在锅里搅拌。侍娘搅拌了几下,似是想起来什么,顿了顿,转身打开橱柜。橱柜里面是一尊黑玉石大皿,侍娘用了点儿力气才打开黑玉石大皿的盖子,然后用干净的琉璃碗,小心翼翼地从大皿里舀出半碗谷物,倒入沸腾着石锅里,再小心翼翼地盖好大皿关上橱柜。侍娘不停在石锅里搅拌着,谷物和草豆籽充分地混合在一起,每一粒都膨胀着开了花儿。侍娘闻着锅里散发出独特地香气,微笑点头,自言自语道,“雅蜜和小麦又要去赶镇,要让她俩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背那么重的东西走那么远的路。两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谷里树木和怪石多,物资匮乏,姆弥族的食物非常简单,通常就是草豆籽,蕨根,干果,小鱼干,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能吃上谷物。侍娘想着今日雅蜜和小麦要去安诺镇镇集,才加了一点点谷物在朝食里。
侍娘在厨房里忙活的同时,另一边的主房内,阿娘也已起床。她向床前的镂空小竹笼轻轻一吹,唤醒笼中的灯虫,灯虫打着哈欠伸了个大懒腰,亮了身,漆黑的房内才现蒙蒙亮。
阿娘梳妆完毕,推开窗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饮了一小口冰凉的泉茶提了提神,款款迈步出门。
阿娘秀发乌黑浓密,面颊莹润,尤喜素,身着白色素布内里,浅灰色素布白色挑银线素花嵌边的外裙,通身一点亮色来自光洁云鬓里插着的那把精细凤尾翠簪。
阿娘稳稳地走到雅蜜闺房前,轻敲门,“雅蜜,小麦,起来了。”
闺房内,床头玲珑罩里的灯虫应声而起,鼓着肚子点亮狭小的房间。
雅蜜眼睛没睁开,懒懒散散拉着长音答,“知道啦……马上……再睡一个迷瞪就起。”。
睡在另一边的小麦应声坐起,边穿衣服边怯声答,“夫人,我们起来了。”
“雅蜜,快点起来,今日镇集,早去早回。”声音轻的没有起伏,说完阿娘转身穿过回廊,步入膳厅。
雅蜜依然赖床不起,闭着眼睛懒懒散散地应着,“急什么呢,路上疾步奔跑不就好了,一样能早去早回,不急,不急,不急……”阿娘脚步声已远,雅蜜索性翻了个身继续迷瞪。
小麦穿好衣服,推开窗,一习雾气袭进小麦的鼻孔,她不禁打个喷嚏,玲珑罩里的灯虫跟着也打个喷嚏。小麦小心地将玲珑罩放到铜镜旁,对着铜镜简单理了双耳鬓,回身一把拽起雅蜜。
雅蜜像个提线布偶一样任由小麦摆布,小麦一松手,雅蜜柔弱无骨一般软身斜躺下,眯着眼对小麦嘟嘴道,“来得及,再眯一会儿。”
“小主,平日里贪睡也就罢了,今日要去镇集,你还是这般睡魂附体。”小麦摇头叹气,再去扶起雅蜜。
“哎呀,不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来得及来得及。”雅蜜嘟囔着,摇晃着脑袋,迷迷瞪瞪磨磨蹭蹭起身穿衣,小麦推着雅蜜坐下,管她是睁眼还是闭眼,小麦只顾着麻利梳发。
镜中的雅蜜肤如白雪,娇俏小脸,杏眼迷离,巧鼻朱唇,下颌微翘,似笑非笑,深褐色的秀发盘成百花鬓。
灯虫拉长了身子努力扒在玲珑罩边沿儿,伸着头痴痴地看着雅蜜。
“今日梳百花鬓,小主喜欢不?”小麦问。
雅蜜缓缓睁开双眸,瞥了眼铜镜中的发髻,点了点头,“随便梳一个就是,小麦给我梳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小麦在百花鬓上横插一支锦花簪,微微一笑,“这支锦花簪是夫人昨天才打磨好的,配百花鬓刚刚好。”
“谷里的奇石多的很,阿娘是阿爷亲传的雕刻手艺,随便捡一块石头,阿娘雕雕刻刻打打磨磨用不了几天就出来一个好饰物。就是这些造型别致的器具阿娘也不再话下。”雅蜜抬手在玲珑罩上轻轻一弹,灯虫吓了一跳,立马缩了回去。
说话间,小麦定睛看向镜中,只见雅蜜的瞳仁呈现淡淡的紫色,“小主,你伤心了?小主是梦到伤心事了吗?瞳仁里薄薄的紫边还没有散去。”
大多数部族眼睛是黑色的,有个别部族是灰褐色,棕色,但是本部族内都是单一颜色。只有姆弥族的眼睛是多色的,黑色,褐色,灰色,蓝色,绿色等等,并且是世代遗传,出生后就不会再变化。雅蜜拥有一双点漆黑亮的大眼睛,但是,与众不同的是,雅蜜在伤心难过时瞳仁就会变为紫色。
雅蜜的阿爹阿娘瞳仁都是黑色,雅蜜出生落地时粉嘟嘟的,不哭反笑,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会说话一般,人见人爱。可是,待到接生婆在雅蜜粉嫩粉嫩的小屁股啪啪打了几下后,雅蜜哇哇大哭,瞳仁瞬间变紫,这可吓坏了接生婆。
紫色在姆弥族是不吉之色,紫色的瞳仁在姆弥族从来没有出现过,加上雅蜜出生时天象异常,于是,雅蜜从小就被姆弥族尊长们视为不祥之人。
即使阿爹是族长,雅蜜尊为小主,仍然逃不脱族人的冷眼。好在阿爹和阿娘对雅蜜极尽疼爱,又有小麦从小陪伴,雅蜜儿时无拘无束,极其快乐。可是,快乐永远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