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颢道:“这位是朝廷命官,你就算再得陛下宠信,杀了他再硬闯诏狱,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盛辞道:“殷颢,我不跟你废话。调换牢犯、以公徇私,自有公法处置。”
“那你呢?”殷颢面色冷下来,“你又干净了?”
片刻,他又重新扬起笑容,对身后一头雾水的百官道:“是我忘了!诸位——”
“是我们愚昧了。”他理了理衣袖,“京城中人人都说,那位冷将军,与我们大楚最尊贵的嘉乐郡主有私情,冷将军可都是朝中顶梁柱啊!老臣自然相信其为人,便着手调查欲为其正名……哈哈哈哈,原来……”
他的话至此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焦急追问:“到底如何?殷大人,不要卖关子啊!”
他偏偏不开口,含着阴森的笑意,直视盛辞,宛如猎手俯瞰笼中困兽。
盛辞心口突突直跳。她强装镇定回望过去,受伤的右臂紧紧握着剑,鲜血自上而下,顺着剑尖蜿蜒一条细细的红色溪流。
殷颢已经知道了。
在大楚,女子从军已是匪夷所思,更何况她多年来身居将位,统领整个血衣军。如今西凉战况吃紧,殷颢召集众臣想当面揭穿她身份,将错处统统堆砌到她头上,不是难事。
她闭了闭眼,心中浮起一阵难以言描的苍凉。
如何?盛辞,你护不住。
她在疆场拼杀七年挣的功绩,竟像偷来的一样,害怕暴露,害怕众目睽睽下被揭去面具。
只因她是女儿身。
力气随着血一点点从身体流逝,她望了一眼诏狱黑沉的大门,门后的真相就在眼前……难道她真的无法触及了吗?
突然,一道平静温润的声音响起。
“殷大人,何必?”
温虞脸上还有一路骑马赶来颠簸的苍白,却越过众人,挡在了她身前。
“你来做什么?”殷颢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讽意,不屑道:“你这时候想来求饶投诚?未必太晚了。”
盛辞皱眉:“不是让你在傅府待着吗?”方才离开之前,她明明叮嘱了让他看好傅息,以便与殷颢对峙时以人证揭穿他偷梁换柱。他怎么跑出来了?
温虞简略答道:“我担心你。”
她一时语塞。
他将她往身后护了护,对殷颢道:“殷大人,不管冷将军身份究竟如何,战场功绩是真的,百姓拥护是真的。您如此为难冷将军,何尝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殷颢不以为然:“臣这是缉拿擅闯诏狱的罪犯!何错之有?”
他抬手一挥,更多护卫从他身后冲出来,拦在了诏狱大门前。
“你让开,护好自己就够了。”盛辞叹了口气,推开温虞。
她拿起剑,一身血腥,已经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护卫的,狰狞鬼面后那双眼满是凌厉杀意,令对面的众臣都不寒而栗。
“这世道,不该如此。”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这道门。你们十个、百个、千个,都拦不住我。”
这时,四周突然窜出几十个黑衣人,持剑挡在她和温虞身前。这是她出傅府前就召集的王府影卫,是淮安王当年一手训练,只为护淮安王府的后人周全。
“这里怎么会出现淮安王府的影卫?”
“冷将军到底是何人?居然能差使他们……”
议论声中,殷颢已经面色铁青,“你想硬闯?这是逼老臣不留余地呀。”
“躲开!”
盛辞被温虞拉着往后退了一步,一支箭深深没入她方才所站的那块地。
他在她耳边道:“殿下小心。进去吧。这里有我。”
话音未落,守门人倒地,诏狱的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一片惊呼之中,盛辞看他一眼,顾不及再多言语,冲了进去。
诏狱本应防守极严,可她一路进来入目之处,竟然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狱卒差役无一活口。
她找到老泥鳅所在的牢房,只见一个身影在角落蜷缩着,不知是死是活。
她心下一惊,用剑柄敲了敲铁门,喊了声:“喂!”
——幸好,那人动了动。
他转过脸来,惊恐地望着她,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砍断了门上缠绕的铁链,冲进去,揪着他破破烂烂的囚服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七年前淮安王府的中秋夜宴,是不是你放的火?说!”
“你……你是谁?不是我!我没敢下毒!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下毒?”她只觉耳边一阵嗡鸣,将剑抵着他脖子逼问:“谁让你下的毒?快说!”
这时,老泥鳅本来还在紧张瞪大的眼睛却突然一下变得呆滞了,眼中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心中一惊:不好!
下一刻,他皱巴干裂的嘴边流出鲜血,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已经有人先于她潜进来给他下毒了?
“是不是殷颢指使的你?是不是?!”她已经接近嘶吼。
她将耳朵紧紧贴着他耳边,才听见断断续续的模糊句子:“殷大人……王爷他……已经是必死的了,我再……再下毒……又……又何必呢……”
必死?!
难道当年想要加害她父王的,不止殷颢?她父王不是老泥鳅害死的?!
“到底是谁?”她捉住老泥鳅的手腕,粗略一探,脉象已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西……西凉……”
西凉?!
盛辞猛然想起来,当年大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