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雾山恹恹走出荆晚病房,才发现闻天舟就站在门后边。
他看闻天舟一眼,闻天舟耸了耸肩,意思是“不是故意偷听,巧了吗这不是”。
程雾山只冲他点了点头,就走了。
闻天舟透过病房玻璃看荆晚,荆晚此时低着头,眼眶分明红了。
看来刚才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也是有些逞强的。
闻天舟敲门进去,荆晚看他来了,赶紧吸了吸鼻子,转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闻天舟拿着保温桶,桶里是青菜瘦肉粥。他帮荆晚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给荆晚盛了一碗粥。
荆晚乖巧地吃着,闻天舟坐在旁边看着她。
她的眼眶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恢复如常,反而更红了,鼻头也红了,分明是在强忍着泪。
闻天舟笑了笑:“喜欢我们家那臭小子?”
“咳咳……”荆晚忍不住呛了一口,赶紧伸手拿出枕头边的餐巾纸清理蹦到嘴角上的大米。
等她情绪平复了,她回头瞪了闻天舟一眼:“闻老师,你好歹是老师,怎么跟学生说话不管不顾的?”
闻天舟没有说话,笑着看她。
荆晚点头:“嗯。”
嗯。她喜欢程雾山。
荆晚一早就对自己说过,她并不为此羞怯,她敢喜欢,自然就敢承认。
应了这一声,荆晚继续吃粥。
她的这一声“嗯”倒是让闻天舟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她会承认,更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痛快。
闻天舟:“他惹你生气了?”
荆晚:“不算是吧。”
她吃一口粥,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心可悯,但是其行可诛。”
闻天舟被荆晚这句形容逗笑了,看来事态确实挺严重。
笑完之后,闻天舟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女孩子。
自从荆晚成了他的学生,他就被她身上那种被隐藏得很好的孤绝气质所吸引,这个世界上,同频率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走到一起。
他总想跟她说些什么,如同指引年少的自己。
“雾山……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多问题。他有他的敏感和彳亍。”
荆晚知道闻天舟这句话是在替程雾山解释,但她也能感受到,闻天舟说得点到为止,似乎不愿再聊得更深。
原生家庭……
这是近几年才走进大众视野的一个词汇,当大家知道有这么个词汇存在,回溯自己的人生,这才为自己遭受过的许多创伤找到了源头。
程雾山的原生家庭……
虽然他那句话很伤自己,但荆晚觉得,程雾山实在算是个很有教养的男生。另外从穿衣打扮来看,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也不差。
长得帅,不缺钱,成绩又好,跑得还快,还会打篮球,这样的人,也会有原生家庭的烦恼吗……
荆晚又看向闻天舟,蓦然想起来,闻天舟不是程雾山的舅舅吗?程雾山的家庭,自然也和闻天舟有所关联。
闻天舟似乎看穿了荆晚在想些什么,出言解释:“我虽然是他舅舅,但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很多事情不方便过问。”
荆晚震惊,压低声音问道:“他不是亲生的啊……”
闻天舟又被荆晚逗笑了,低头笑道:“他是亲生的,我不是。”
荆晚更迷惑了。
闻天舟的笑容依旧:“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复杂。我父母是商界联姻,并不幸福,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高龄产妇,加上身体不好,产后抑郁,夫妻感情又淡薄,我八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姐的母亲,也就是雾山的外婆,是我父亲的初恋。我母亲死后,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真爱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没办法,我觉得阿姨没有我母亲漂亮,我姐也不是我爸的孩子,但她们来到家里之后,我爸真的开心了很多。阿姨和姐姐都对我很好,但……”
闻天舟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他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
荆晚却听明白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闻天舟的母亲尸骨未寒,闻天舟的父亲就和旧爱在一起了,并且十分幸福。
这件事情可以被浪漫化,如同闻天舟所说的,这是很多人眼中的真爱,是包办婚姻的拨乱反正,是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但死去的闻天舟的母亲,她这一生作为女人的悲苦,被她的早亡一笔购销,这太不公平了。
“阿姨和姐姐都对我很好,但我如果接受了,就是对我死去母亲的背叛。”
这是闻天舟没有说出口的话,荆晚听得到。
荆晚看着闻天舟,她没想到闻天舟为了安慰受伤的自己,竟然能把他的隐私和盘托出。
这件隐私的重量已经超越了师生的界限,迫使荆晚将闻天舟看做朋友。
她知道比她年长十岁的闻天舟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消化这件沉重的往事,他并不需要安慰,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是怜悯。
没有人想要怜悯,更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会想要自己学生的怜悯。
荆晚十分诚恳地看着闻天舟:“闻老师,你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程雾山,还是你原生家庭的问题更大一些。”
闻天舟先是愣了愣,继而开怀大笑:“谁教你这么安慰人的?”
荆晚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一些过人的天赋。”
闻天舟见荆晚吃得差不多,将保温桶收起来:“昨晚上你们导员也来了,假条什么的事后再补就行,在这安心住院。抗感染治疗有疗程,别觉得不发烧了没什么不舒服了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