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人碰了头,确定每个摊点,收一元五角钱。碰头之后,张八一应开出一元五角钱的票,向摊主走去。
一番动作下来,换来的是几张发了毛、卷了角的票子。
正午里分的太阳,格外毒辣。不管是摊贩还是行人,全被高温天气折磨得没了脾气。行人恹恹的,在太阳下打不起精神来。三人眼前人影晃动,一阵头晕目眩。燥热蒸得每个人一身汗,“呼呼”冒着热气。王志山没有制服和大盖帽,光着头,任太阳晒在头顶,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热气和着汗珠一同蒸发,反倒多了清爽。张家善和张八则没有如此幸运。两人头顶上的大盖帽罩得头严实,压在额头多了份量,密不透气,热烘烘的,一绺一绺的头发闪着湿润油亮。两人几次想取下帽来,凉快些;可一想到风纪风容,不敢拿下它,当成扇子扇风。
全部家当只有一背篓水果的摊点,对三人不待见。摊主要么撅了嘴,抬高了头;要么伶牙俐齿,不时纠缠。
三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口干舌燥,一磨便是半天。
半条街下来,耗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与上个街天相比,街头税收的婆婆妈妈、软磨硬泡,一点点消耗着王志山。他憋气,一股气窝在心头,像是压在张家善和张八一的大盖帽,无法一取了之。
几十个摊位过后,王志山变得烦躁不安。再这样下去,他感受会发狂。歇口气看向城外的方向,那儿的农田,让他多了一种儿时在稻谷田低头拣拾谷穗、弯腰驼背的难受。
好在张家善看出了王志山的心思,示意张八加快动作。
一条街熬到了尽头。眼前的国道十字路口,开阔不少。十字路口小学校门口,有一小块空地,成了抢眼的地盘,多出了几个用胯夹着背篓、占道经营的摊点。
张八一站定了。他指了指几个水果摊位,说几个老贩又在改头换面,跑那儿去了!他们一定是为少交工商管理费和税收,将水果藏在家里,背一篓出来做眼丫(笔者注:眼丫,本地方言,原指眼罩,遮盖人眼睛的物件,这儿是指表面文章的意思)。刚才有几个难缠的摊主,指桑骂槐,指着这个方向,说要是我们不收他们的,他们不缴!
三人赶了过去。
穿过马路,挡头是位名叫赵梅芝的老太太。她认识张八一,叫着张八一诨名“老八十”,道:
“老八十。我一个快八十的老婆子了,还能活几年?你就莫来收我的这点税了!”
王志山和张家善听得出来,赵梅芝和张八一混得很熟。要不然,她怎么会连董留成戏称张八一的诨名,也能叫得出来?
三人打量起赵梅芝。她一件蓝布面襟短衫,是上了年纪人才穿的衣裳,虽然传统,见得多了,倒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她的左眼睫毛上,粘了一小截稻草尖!
看着赵梅芝眼上的稻草尖,王志山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很快,他想了起来了。那是村民治“冲犯”的土方。上了年纪的人,多了一套一成不变的说法。他们管自己不小心惹祸上身,叫作“冲犯”!眼前的赵梅芝,用上了破解“冲犯”的稻草尖!赵梅芝的这个细节,被王志山看在眼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它应该就是赵梅营家为破解“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防祸事上身,在眼上安了一寸长稻草尖,想避过一劫。眼前的稻草尖,更像过去卖儿卖女的老人们一样,往儿女头上插了根草,跪在街头,既不心甘,也不情愿,却满心欺许,将儿女“卖”给路人,换种活法。只是时代不同了。如今它被赵梅芝改头换面,图的不是卖掉自己,而是化解“冲犯”!
想到此,王志山上了前,问道:
“老人家,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冲犯’?”
这话灵验。赵梅芝不再与张八一对话,转了头,看向王志山。王志山的话象是被一语道破天机,赵梅芝点了头,忙不迭地道:
“哎哟,是呀是呀!也不知道我今儿不知道是不是起早了?早早的不知冲了什么‘犯’,右眼跳得厉害!我使我的小孙女在我眼上安了这截子草尖,怎么,被你看出来了?你说,我能不能躲开这三灾八难,避开灾难祸端?”
一听这话,王志山变得一脸严肃:
“老人家,如果你今天做生意要是不缴税,不就等于种田不交粮、做生意不缴税?那还不是冲犯?你缴了税,破财免灾,肯定就破‘冲犯’了。”
赵梅芝犹豫了。
有人白了王志山一眼,冷不丁地抛来一话:
“哟,这些人还真会诓。竟然会连个老嬷嬷都不放过,还真会骗人家老嬷嬷!(笔者注:老嬷嬷,即老年妇女)”
话硌耳朵。王志山冲说话人瞪了一眼。对方瞪大了眼,来个“眼神杀”,想给王志山一个下马威。王志山看清楚了。抛话的人是赵梅芝相邻的摊位主人。两个摊位挨得近。难怪,两人的对话,全被她听在耳里。
四目相对。王志山看清了,的确是赵梅芝相邻的一位女摊主。她国字脸、面色晒得黝黑,身材被一具骨架将衣服撑起来一样,多了骨感。在被王志山瞪了一眼后,她再不理人。佯装不屑,头扭向一边。
赵梅芝犹豫过后,缴了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