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躲我?”谢凌川问道。
顾江蓠微挑起眉,故作惊讶道:“什么?”
谢凌川轻笑一声,逐步向她走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其意所指。
顾江蓠反问道:“我应该看到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向亭侧挪去,欲翻栏溜走。不料谢凌川早有预判,大步向前将她圈在拐角处。
他身姿挺拔、肩背宽阔,这个姿势带来的压迫感过强,顾江蓠视线几乎全被遮挡,不满地皱起眉。
既已躲不过,她呛声道:“全都看到了。王爷要杀我灭口吗?”
谢凌川无言,细细揣度她的反应,似乎觉得她为杀死赵梦长的真凶的可能性不大,后退半步。
顾江蓠却紧逼着前进一步,道:“赵梦长不是你杀的,你在探查。”
不是疑问。
谢凌川讶然看向她,抬眉示意她继续。
“青鲤一案,受害者皆为朝廷大臣,彼此无甚交接,可见犯案者不为私仇,意在示威,又或者,”顾江蓠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谋局。”
她继续道:“大部分人只知祠部郎中、江苏布政使两条人命,指向性太弱,纵然有所察觉,也只能理出个大概。
“可于你来说,一切都太巧了。偏偏是在秋祭、皇宫,在特殊的时间与场合发生人尽皆知的第一起命案,于是青鲤一案由锦衣卫接管而非大理寺。
“第二起,江苏布政史一案,此人职位实在特殊。江苏通运河,财富物博,为东南海上贸易不可或缺的一环。论当朝谁最反对海贸、谁最想要此人的命,王爷你难辞其咎。
“最后,几乎无人知晓的,赵尚书家公子这一命,是你起疑的关键。此人被你斩断筋脉,紧接着无故猝死,倘若事发,所有的线索都会指向你,甚至之前的人命都会归到你身上。
“圣上疑心渐重,无论能不能借此把你彻底扳倒,此事过后你所受束缚只会更大。作案人的目的在大梁,更在你。”
风起,水波荡漾,树影婆娑。
顾江蓠看着他,朱唇微启:“你已入局。”
凉风入亭,衣袂翻飞,谢凌川眉目蒙上一层寒气。
此女绝非笼中雀。
半晌,他道:“郡主为我指条明路?”
顾江蓠嘴角笑意微冷,又恢复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着栏杆坐下。
她嘲弄道:“我又不是王爷帐中军师,白白出谋划策?”
“郡主想要什么?”
她指尖轻敲阑干,低头揣思片刻,抬头笑道:“我要东洋货品的一条线。”
谢凌川皱起眉,道:“郡主要这有何用?”
“世家靠此赚了好大一笔银子,”顾江蓠半真半假道,“我瞧着眼红,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谢凌川知她所答非实,嗤笑道:“东洋事务皆由太子一手操办,郡主高看我。”
“王爷莫自谦。”顾江蓠笑道:“归京月把有余,您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这般了解我?”
“毕竟你我现在是夫妻。”话音落地,顾江蓠就后悔了。只可惜话已出口,不能收回,两人面上都有些许不自然。
谢凌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可郡主这帐倒算得分外清楚。”
顾江蓠急于岔开话题,道:“答应与否?”
谢凌川却并不遂她愿,道:“那要看郡主提供的消息是否价值对等。”
这人话上一套,轮到自己也不愿吃亏。
顾江蓠只好道:“赵梦长死了,隔了这么久赵家也未报案,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谢凌川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眼神一凛。
“赵梦长,是被赵往亲手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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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流了满地,赵梦长瘫在地上无法动弹,偶尔抽搐。
顾江蓠从那人背影上移开目光,转身冷眼看向墙角满身是血的人。
她正要离开,忽然步靴踏在烂泥上的细小声响传入她耳,忙侧身躲入阴影。
那人自巷口悠哉踱步而来,手中举着一串街口的糖葫芦,愈走愈近,落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兵部尚书——赵往。
谢凌川二人方走没多久,他便来到这少有人至的巷子。顾江蓠心中生疑,躲到一隐秘处看着那人。
赵梦长已近昏迷,微弱的痛吟在巷子间回绕,好似索命的冤魂,诡异瘆人。
赵往显然察觉怪处,脚步一顿,朝此处走近。
行至拐口,入目却是一片猩红的血。有人蜷缩在墙角,鲜血大股涌出,从远处已看不出人形,好似一摊腐烂的肉泥。
可更诡异的是,赵往面上没有浮现任何恐慌或惊惧的情绪。他好似对一切早有预料,寻常人见此景不当场呕出已算好,他却恍若未见地咬下一颗糖葫芦,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
赵往步履不紧不慢,向那人走近,停下。
待到口中的糖被咽下去,他平静道:“梦长。”
顾江蓠在暗处看着,心头一跳,有一身影逐渐与眼前人重合,她几乎恍惚。
赵梦长佝偻着身子,被入髓的痛折磨得满头大汗,已在昏厥的边缘。
他恍惚听到熟悉的声音,双眼用力睁开一条缝,酸涩的汗水流入他眼中,刺得他眼球酸痛。
赵梦长好像辨认出眼前人是谁,突然有了力气,颤手抓住那人衣摆,干裂的嘴唇翕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