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山,冬风似刀。雪青感受到宣平王怀中传来的温度,这是时隔多年后,第二次她从他身上体验到真实的温暖。
真好。她仰头看着他微蹙的眉,那眉峰尖锐,斜飞入鬓,饶是这场刺杀的狼狈,依旧掩不住他俊美不凡的脸。
她贪慕的神色引起了他的不快,他侧目避开目光,只催促道:“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雪青用力试图抬起胳膊,却几度失败,大声喘了两口气对他示意:“王爷……木在我衣襟中。”
宣平王毫不迟疑,向她鲜血淋淋的衣襟中探去,在一片血水濡湿中取出了风声木。那异宝被她以丝绢仔细裹了,但如今上面也浸上了血。
他不由地啧了声。这宝物要是也沾上污血,再献予皇帝,怕是不雅。
可一个将死之人,他也无意与她纠结这些,再派别的暗卫去寻就是。哪怕武功不如她,多派几个,总有人侥幸不死还能弄回来。
是以他低声道:“雪青,你大限将至,本来待你死后,我应厚待你家人。可你只身一人,孤儿一个,本王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此生无憾,多……谢王爷。”
这样的死士府里有太多,他已见惯这种场面,闻声便将她慢慢放到地上。正欲挪动身体离开,令她在船板上慢慢等死,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王爷……张洛珩……”她用力咳了几声血沫,脸上慢慢漾开一个奇异的笑。
她怕是已经糊涂了,竟敢开口直呼他名讳。他听着奇怪,不由得停了停。
“洛珩……谢谢你当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混着说完这句话,一向清澈的眼睛慢慢失了焦。再定睛一看,她已含笑而终。
今日过后,世上再无令人闻风丧胆的青霜剑。
手上粘腻的血渍已经开始转暗红,他坐在原地仍在看着她发愣。渐渐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头顶似是一声惊雷劈下,浑身像过了电似的炸开。
是了,她没有口齿不清,她唤的是乐珩。张乐珩。
他几乎都快忘了,他那个早夭的胞弟。刹那间,如遭雷击。自己那颗冰封的心好似被这两字劈开一道裂痕,深可见底,又好似有汩汩血液蹦出,疼得他一时天旋地转,几乎快要晕厥。
他像疯了似的扑过去,使劲箍住雪青的双臂,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说什么?雪青,你再说一遍!”
只可惜他猛烈的摇晃并没有任何效果,更多的血水自她身下溢出,她依旧笑看着他,犹如在看一个愚人。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操纵一切之人,未曾想到,自己最看不上的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这剜心之痛来得如此迟钝,却又猝不及防,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宣平王状似癫狂,先是愤怒,伸出右手扼住她脖颈,正欲发力,下一瞬又自觉一切荒唐,强大如他,竟败给自己弱不禁风的胞弟,被人当作替身这般羞辱。
“哈哈哈哈哈——”
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了一阵又猛咳不止,最终他低头定睛望向她,看到她的眼中竟落入一片雪花。
雪落无声。
不知什么时候,那雪洋洋洒洒地下起来,似乎想要把这一切痕迹都掩盖。
他痴痴将她望着,头越发往下低,直至抵住她冰冷的额头。
如此近的距离,他终是再也无法忍受她那双睁着的眼眸,闭上眼睛,滑下一滴泪。
“好,卡!”李思泉终于喊了停,在助理的帮忙下笨拙地登上了这艘船,和颜悦色道,“可以啊姜也,这条不错,有长进了。”
“这个感觉就对了啊,后面保持。”
姜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从导演喊完卡后,他就从梁清念身上下来,坐在一旁捂着脸闷头不语。张天异跑过来给他披上保暖毯,李思泉瞧着不对劲,走过去,拍拍他后背:“小伙子?”
但见他肩头颤动,不由得啼笑皆非:“你这是入戏了啊!”
梁清念也站起身,感叹:“他刚才那个劲确实太吓人了,李导,我睁着眼装尸体那一段还可以吧,眼睛感觉都要瞪酸了。”
“演得不错,就是你那个笑看得我都有点渗得慌……”
众人谈笑间,姜也慢慢站了起来,依旧用手捂着脸,瓮声瓮气道:“李导,能收工了吗?”
“哦,行行,你先撤吧,今天没你的戏了。”李思泉看他眼圈红得厉害,难得又补充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嗯了一声,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径自和张天异离开了。
谭千渝当晚再给姜也打电话,死小子居然不接。问张天异,对方表示他一回来就进了酒店房间,一直没再出来,饭也没吃,可能是情绪不太好。
情绪上来了确实是可以茶饭不思,至少姜也确实没感觉到饿。
卸妆要很久,他耐着性子等化妆老师收拾完,浑浑噩噩回了房间,胡乱脱了衣服就上床睡觉。这是他逃避现实的一贯方法。就像蜗牛的壳,鸵鸟的沙,螃蟹的礁石,变色龙的皮肤。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无痛的自我麻痹方式,让人能够短暂逃离一切现实的不愉快。以回忆自己悲伤的过往为代价去拍戏毫无疑问是痛苦的,这种痛苦不亚于去揭开自己还没有愈合的伤疤。
他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一旦让他陷入那样的情绪,那种可怕的情绪就会真的像没过头顶的水,将他一点一点地淹没,再一点一点地溺毙。
然而这晚,睡觉没能成为他的麻醉剂,而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客房里混合了雪松、普洱茶和玫瑰香味的香薰淡淡地充斥着房间,没有开灯的客房内,厚厚的窗帘将一切灯光都阻隔在外。他侧身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