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的羁绊停留。
我倒是觉得,它只是伪装成了一副轻飘飘的模样,藏在如雾般朦胧易碎的文笔背后的尽是些一些死沉死沉,鲜血淋漓的东西。
作者其实用整篇文章的篇幅思考了一件事情:大家早已约定俗成的升级流修真世界观,究竟能形塑出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结果是令人绝望的——停滞。
无论是对于个人来说,还是对整个物种来说,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都只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现代社会赖以存在的增长神话首先破产,因为人类直接被掐断了我们最熟悉的那条从发展生产力到形成流动资本的可能性。跨越阶级的希望之路一直是存在的,并且被妆点成了一条空前绝后的捷径:你都能修仙了,为什么还要科举?为什么还要建设水利发展农事?为什么还要立德立功立言?为什么还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仙凡之别划下的不是差异,是天堑。天资卓绝者自有天助,全心以这个世界为踏板,意欲羽化而登上届;庸碌无能之辈注定渺沧海之一粟,如禽兽般吃喝繁衍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谁来在乎这个世界?谁来成为牛顿、爱迪生和袁隆平?谁来成为凯撒、伊丽莎白一世和秦始皇?谁来成为李白、鲁迅和莎士比亚?
没有人。
女主英英的性格其实设定简单而又复杂,她如果真实地存在着,应该会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那种家境优越受人宠爱、长得好看成绩优秀的大城市独生子女,别说体验过人生多艰,就连现实生活中偶发的求而不得都能被视为人生道路上不可逾越的荆棘载途的象牙塔住民。
所以她细腻敏感、天真固执、向往美好,你能从她的第一人称视角体会到丰富而广阔的精神世界。在爱与善中浸泡长大的人往往最为富有,他们仿佛有无限可以给予,即使受了伤也依然愿意坚持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依然愿意去爱。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尚未踏入俗世之中的大学生。她已经像我们的社会所期望的那样,从家人老师的殷切期望中,形成了同一且完整的人格,具备了正直且自洽的观念。她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但她并没能得到她应得的时间。
在一个停滞的世界之中,她原本足以引以为傲的一切瞬间都变得毫无意义。
一方面,她的经历过分惨痛,致使她一遍又一遍地自嘲自己的愚蠢,她变得反复无常,偏执自虐,一天到晚东想西想,给小说阅读造成了极大的障碍;另一方面她又始终自负得惊人,这份自负一直在受到摧残,但是始终没有被真正摧毁,乃至于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都在反抗——我才是对的!我看见爱!我看见善!我看见美!我的信仰给无数人带来过幸福!——错的是那个世界!
她的善良敏感是真,骄傲优秀也是真。在一个扭曲现实的地方活得理想执拗,才成就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女魔头。
指向她的善与恶的,完全是同一套逻辑。
打动人和惹人厌的,完全是同一种特质。
所以她说:“我是那么憎恶和恐惧那个世界,它完全违背和颠覆了我的三观。所有的丑恶都是赤.裸.裸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在那里时常有孤苦无依的颤栗。在那之前我未曾见过如此鲜明的争斗和死亡,一人功成,赤地千年,埋骨万里。”
她说:“人类的文学巅峰应该在那种烂得流出脓水的腐朽和扭曲前自惭形秽。”
她终于回到了故乡,那些曾经的痛苦已经模糊,她不肯原谅,然而仇恨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和崩溃,终于也足以完全将一个人重组。
“一切的感情其实都很稀薄了,但就像把感情无数次分成二分之一,剩下的无限小,但大于零。”
“感情这东西跟面包渣很像对不对?你捏碎它,捏得最碎,反而是挤出空气后最坚实的那一部分,存在并且永恒。”
最激烈的冲动如潮水般褪去之后,留下的竟然是从脓水里看见的美和辉煌。
她居然是爱着那个世界的,就像爱着自己的世界一样。
凡人之心历经三千年的岁月养成的成品,残酷而慈悲。
我们看到的大多数网络小说,基本上都符合着大开大合的经典设计叙事结构,讲述一个主动的主人公为了追求自己的欲望,与主要来自外界的对抗力量进行抗争,通过连续的时间、在一个连贯而具有因果关联的虚构现实里,到达一个表现绝对、而变化不可逆转的闭合式结局。
虽矣太太则不愿意写一个能轻而易举俘获读者之心的英雄,她写的是英雄的迟暮,是白首的归途,是一个人永远捉摸不透的内心矛盾和开放式的经验与结局,细碎的场景和事件层层堆叠却让人不知道作何选择。
但它称不上是解构,亦称不上是反情节,因为所有事件的牵引,所有场景的铺陈,所有人物的塑造,所有女主的挣扎与撕裂感,都被作者精心布下的暗线与脉络网罗其中。如果你愿意坚持到最后,你将会看到一个完满的解答,一场平静又疯狂的灵性之旅,一种由衷的释怀与怅然。
那美好的仗我已打完,那应行的路我已行尽,那当守的道我已守住。
道,既已寻到;心,自已修行。
我准备好了。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
我将迎来永恒的安宁。
所以我说,这是一篇读来古怪却相当根正苗红的网文。
说它根正苗红,是因为无论从题材内容、出现的梗和探讨的主题来看,这样的作品在中国只有网络小说中才可能诞生;说它古怪,是因为作者吃力不讨好,非要为一具为了娱乐至死被充起生气来的华美皮囊找到能够踏上不坠的实地。
人是很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