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重要的不是谁救了你,是你安稳地度过了那一劫,如此便够了。”梦绝擦掉嘴角的鲜血,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很久没有笑了,一度让我以为他生来就不喜欢笑。
可是他就那样笑着,把九级雷刑这样轻描淡写成了一句“如此便够了”。
我想,天刹说得对,普天之下,最愚蠢最傻的魔修,莫过于于我。
我曾经执意想要留下的地方,住着的是一群一直欺骗我利用我的神仙,我以为我深爱我的人,不过是为了得到梨魂救回他原本的心上人。
“天刹,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够聪明。我生而为魔,栖身第十九层地狱,千百年来我听着那些被困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用灵力渡化他们的魂魄,用花瓣净化他们的戾气,却不想我早已被染得一身尘埃,我讨厌地狱,讨厌南荒,甚至一度讨厌整个魔修界,没有黑白昼夜,只有无尽的黑暗!我只是等着那样一个机会,那样一个自欺欺人的机会,是我给了自己希望,才会那般任人耍弄。”
我收起金鞭,将它化成一盏莲灯。
师父曾经教过我一种对付魔修的方法,若是杀不死她,便将她封印,只要用尽我的修为,将彼此的命盘强行结成一体,同时将神识驱出体外,借助一件上等法器,将对方神识带入其中,用阵法困之,以法咒关闭阵眼,便可达成。
只有魔可以封印魔,因为只有同样身为魔,命盘才可相结合。
取一把兵刃割破手掌,任由温热的血液流出,滴在莲花灯盏上,我正要催动封印法门,却在此时被梦绝伸手带了过去,他一手从我的后脑勺上按住我,将我的头埋在他的臂弯里,一手抢过我的莲花灯盏。
“梨裳,不可!”
梦绝的声音贴着我的耳际划过,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有软软的东西贴上我的唇,轻柔得如同绵绵细雨,眉心传来炽热的温度,梦绝的魔修印记与我的印记亮起了一样的光芒。
“傻瓜,你这么贪玩,却还未尝遍这世间的快乐与逍遥,你怎么能这样就去了封印里。我生在这冰雪极地,对生死并无太多执念,我本就是一颗织梦珠,理应由我来封印她。”
他自丹田心肺处运出一颗洁白明亮的珠子,那珠子中映出的景象是扶苏阁前那颗梨树挂满捕梦网的样子。
于是巨大的结界散开,结界中有树木破土而出的声音,成群的梨树拔地而起,刹那间雪白的梨花盛开在北冥梦域的大地上。
梦域受此灵力波动,不断有海市蜃楼的梦中景象在我们周围闪过。
有一些是愉快的,有一些是悲伤的,有一些平淡,有一些刻骨铭心。
此时,天刹已经趁机打开传送门,无数穿着天刹盟服饰的门徒通过传送门冲进北冥,安静的北冥梦域逐渐喧嚣四起。
“师兄,天刹的目标是整个六域,你不可以出事,你若有事,谁来守护北冥这一方净土。”
这世上本无善恶,本无正邪,后来有了神,有了魔,有了人,便有了是非对错。
我可以怨,可以恨,但我绝不能认输,我在梦绝的怀里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一次,我很聪明,我知道你不愿我牺牲。
莲花灯盏本非封印天刹的法器,真正的法器是不远处灵境山悬崖峭壁上悬挂的梦灵镜。
我将三魂七魄离体,化作一朵梨花花瓣,飞出结界,落在天刹手腕上,她未察觉是我,竟是一愣将我拾起来观望了一瞬,眼睛里迷雾一般似乎想起什么往事。
“天刹,我本佛前忧昙婆罗树根所化,下界渡化众生,不料命运多舛百般波折。本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各自修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有颠覆三界的执念,正因如此,你我终有一战,今日我将你封入我的三魂七魄,带你入北冥梦灵镜,你就到梦里做你的三界霸主去吧!”
说罢,我化成道道萤火将天刹锁入其中,催动引魂术将她的魂魄召唤出来,每一丝都与我的魂魄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逃脱不了。
便在天刹痛苦不堪之时,梦绝已经发现真相突破结界向我们飞过来,他在空中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魂魄,我于决绝之中回望他,看见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天崩地裂的绝望。
蓦然想起刚在自我唇上停留过的那个软软的东西,想起他近在咫尺心跳,想起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他青涩的面孔上对我投来的那一抹怜爱目光。
终究是不忍,我抽出一丝魂魄飞向他,于是天刹的魂魄也得以逃脱一缕,来不及去管她,我附在梦绝耳边对他说:“师兄,你我终有一别,今日却是不舍,我留一丝魂魄,请你珍重爱护,将我护送至忘川进入轮回。来世若是有缘,你我便做夫妻。”
师兄的眼神如绝处逢生般生出希望,我看见他护着我的魂魄,将所有的灵力都化成晓梦结界隔绝了外界。
千万门徒手执兵器而来,看见此种境况都以为是梦绝杀了天刹,便疯狂地向梦绝发动进攻想要为天刹报仇。
师兄终是用尽最后的法力护住了我的一丝残魂,而他本就在与天刹的大战中重伤,肉身便也在这场对战中陨灭。
朦朦胧胧中,我看见一颗雪白明亮的珠子托着我,我没有身体没有轮廓,只有一丝意识。
那珠子里映着一片梨花盛开的繁荣盛景。
然而,一阵风过,梨花簌簌而落,花瓣飘零,我也摇摇欲坠,最终连这一丝微弱的意识也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