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夜已将明,灵堂的呜咽声也已低下去。她拿起剪刀,一下下剪着灯芯。采苓上前禀报道:“夫人,您叫我派去监视的人回话了。原来今日下午,中郎将孙河刚到宛陵,狱中的边鸿就自尽了。孙河心生疑窦,怒责妫览和戴员失职,被他们二人所杀……”
徐卿云的手微顿,开口道:“孙河同吴侯关系亲密,他二人既杀害孙河,怕是抱了一了百了的心思。也难怪今日劫掠将军府,”剪刀落下,火星坠于地面,幽幽一明,旋即熄灭,她叹息,“兵权现在他们手上,丹杨郡,危矣。”
“那可怎么办?”采苓急问。
徐卿云抬眼看了眼棺椁,道:“你去暗中联络将军旧部孙高、傅婴入府。”
*
翌日一早。丹杨郡,宛陵城。城门外森严士兵把守,对入城人员一概细细搜身排查。
“奇怪,今日竟无一人出城,”孙尚香盯着城门,仔细琢磨,“当是城内遭逢变故,加强了防务。”
“只怕还要严重。”陆议转头,他想告知尚香他的推测,劝她回去,然而,当他看到她时,却缄默了。
为方便行动,孙尚香今日束发作男子装扮,和陆议一样着灰褐色布衣,背一个包袱。眼下微微乌青,神色却十分坚毅。若她真会因危险便回去,她也就不是孙尚香了。
“郡主万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份,”陆议道,“待会儿官差排查,议应对便是。”语罢,领着尚香上前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官兵喝到。
陆议停步,行了一礼,道:“小人是一教书先生,来宛陵走亲访友。”
“果然是个书生,籍贯何处?叫什么名字?”官兵早便注意到陆议独特的书卷气,且观他模样,当是世家子弟,就算此刻着布衣,也盖不住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气质。
陆议看了眼孙尚香,道:“吴郡吴县,陆逊。”
尚香秀眉微蹙,旋即释然。陆逊,应当是陆议取的化名。
“吴郡陆氏?”官兵沉吟一阵,也知其门第显赫,道,“登记一下便进去吧。”
官兵又转向孙尚香:“你这门生……长得还挺清秀啊。”那官兵目光上下来回扫视,粘腻在尚香身上,看得她极不舒服。
陆议上前一步,将孙尚香挡在身后,道:“官爷误会了,她不是我的门生,而是发妻。”
孙尚香闻言,震惊抬眸,但陆议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陆议行了一礼,道:“小人将她视若珍宝……”
“行了,看出来了,”官兵道,“你给她一并登记了罢。”
孙尚香便跟在陆议身后,走到一旁的桌案边,看着陆议掭笔写下“吴郡吴县陆逊”,陆议的字写得很好,圆融贯通,顿挫有致。他在石砚上掭了掭笔,又写下“陆孙氏”。
耳畔,倒是有官差的聊天声传来:“吴郡陆氏,同徐氏有表亲罢?走亲访友,不会是去参加大都督昏礼的?”
“哟,这么说,这两位还算是大都督的姻亲了……”
“不对吧,大都督明明下令封锁消息了。”说到此处,几人皆是面带疑惑地盯着陆议和尚香。
孙尚香正凝神细听,陆议道:“我家是同徐氏有旧,不过,对几位方才说的昏礼,倒并不知情。”
“不碍事的,郎君既是徐夫人的表亲,便是我们的贵人,在大都督面前,可要为我等多美言几句。”先前那个面露不耐的官兵,此刻正笑脸相迎。
陆议和官兵又攀谈几句,氛围倒是其乐融融起来。
“伯言,你这是做什么?”进城后,寻到一偏僻处,尚香问。
“郡主常年习武,手上难免有茧。持刀剑之人和农作、读书之人的茧位置不同,只怕被当成细作。”
“若我直接挑明身份呢?”
陆议摇摇头,道:“这一路,议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郎将孙河恐怕已经遇害,宛陵,乃至整个丹杨郡,都已落入大都督妫览手中。但固守丹杨并非长久之策,留给妫览的最优选择也只有一个了——献丹杨郡给曹孟德。”
尚香犹疑片刻,还是问到:“他们口中的徐氏,莫非是我三嫂?”
“妫览可能不知,但,你我都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不是吗?”陆议道。
“你说得对,我也相信三嫂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和妫览成亲,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尚香放眼望去,只见将军府前站着一圈士兵,将其围得如铁桶一般,“伯言,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哦?”
“我们自是要去见妫览,替官兵们美言几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