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衍带沈岁岁去的这家面店藏在医院旁边的小巷弄里。
开了很多年,口味一直没变,料也多,来吃的人络绎不绝。
店里不大,桌子挨着桌子。
他们排了一会儿队,终于等到两个位置坐下。
面还要等一会。
安衍抽了几张纸巾,细心地把桌子擦了一遍。
沈岁岁莞尔一笑。
安衍知道她在笑什么,“医生的小习惯,”他随口解释。
“没想到安衍哥哥也喜欢来这种苍蝇小馆吃饭?”她以前以为外科医生都会有严重的洁癖,后来和安衍接触久了才发现,他其实不太修边幅,因为太忙了,忙到没时间去在乎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不挑食,不认床,不关注时尚,甚至没有娱乐。
“这家偶尔会来,还挺有特色的,所以想带你来吃吃看。”
“这么多人,应该会很好吃,”她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眉眼弯弯。
小小的店里喧闹嘈杂,人头攒动,虽然开着空调,沈岁岁的额上,鼻尖很快细细地冒出了一层汗。
她的脸红扑扑的,嘴唇也红,更衬托出一双眼大而乌黑,是那种典型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姑娘。
软而嫩。
她托着腮听着周围的一切,习惯用声音代替眼睛去捕捉这个世界。
来这里吃面的大多数是病人家属和年轻的小医生护士。
她听见有家属在互相交流着病情,抱怨挂号难,看病难,等了几个小时结果几分钟就把他打发了。
她又听见旁边一桌的两个小护士在抱怨几床的病人难伺候,说长期熬夜又冒了几颗痘,说工资太少又要交房租了。
还有来打包面条的小医生,一边催着老板,一边打电话噼里啪啦跟家人说临时加班要晚回去。
人世万象,到是在这家小小的面店可窥一斑。
“安衍哥哥,你为什么会当医生,不觉得辛苦吗?”她有感而发地问。
安衍淡淡一笑,看面前这个脸蛋红红的小姑娘,她稚嫩的脸庞还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明媚。
他反问她:“有想过以后从事什么职业吗?”
她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摇头,“还没想过。”
他眼神平静,又问,“觉得读书辛苦吗?”
她摇摇头,一脸认真,“不辛苦。”
好好读书,考到一个好的大学,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她就能经济独立,还能帮父母减轻负担,所以她学习总是格外努力,也从来不觉得辛苦。
安衍闻言微微一笑,“一份工作如果只是在想能赚多少钱,能爬多高,能休息几天,划不划算,那这世上就没有不辛苦的工作。但一旦你有了目标,更加关注工作本身的意义,你就不会再觉得辛苦,反而甘之如饴。”
他的食指轻点着桌面,周围喧闹不断,可他的嗓音那么清晰,“我觉得没有一份工作比医生更有意义。你会发现,你治的不仅仅是眼前的病人,还有他背后的每一个人;你挽救的不仅仅是他的生命,还是他身后濒临破碎的家庭。所以如果只为了钱,绝对不要去做医生,因为医生真赚不了什么钱,但如果你想实现更多的人生价值,医生会是很不错的选择。”
沈岁岁一瞬间有些恍惚,眼前依然是模糊不清安衍的容颜,她却仿佛透过这模糊的光影轮廓,看见他一双分外执着和认真的眸子。
那里面有坚毅,有不屈,也有信念。
老板此时一声吆喝,面条上来了。
被这一打断,沈岁岁原本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默默地吃面,十几岁的人生,第一次意识到,在世俗之外,原来真的有人选择一份职业,仅仅真得只是为了“意义”两个字。
那天之后,B市开始接连下起暴雨,仿佛在报复之前的酷热。
幕天席地的大雨似乎要把整个城市都吞没。
因为接连的大雨,城市内涝系统开始瘫痪,积水逐渐加深,甚至有的地方开始停电。
安珩下了手术台才发现整个天都是黑压压的,城市苍茫一片,暴雨伴着狂风不止,像是这个世界在宣泄着蓬勃的怒气。
他看了一眼手机,很安静,没有短信和未接来电。开上车,驶过积水的路面,看见暴雨中人们艰难地行走,狂风吹折了伞面,掀起电瓶车上雨披的一角,车子大排长龙,催促的喇叭声不断,双跳灯闪烁不停。
这一直是一个太过急躁的城市。
他等了好几个红绿灯,随着车流缓缓往家驶去。
车子开进小区大门,他看到几幢楼都没有亮灯,黑乎乎的一片。
停电了。
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房子,小区不新,胜在离医院近,但是老小区电线水管经常检修,只是他在家时间少,一直以来对停电停水没有多大感受。
他停好车,电梯不能用,一口气爬了七层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外是狂风大雨,屋内却很安静,没有光,黑黝黝的一片,屋内屋外两个世界,他仿佛一脚踏入了风暴中心。
“岁岁?”他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去看她。
小姑娘一个人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曲着腿,两手抱膝,听到声音,茫然地抬头往他的方向看来。
那双黝黑的眸子被雾气浸湿,如水般波光盈盈。
“安衍哥哥,你不是晚班吗?”她惊讶地问,他应该要凌晨才能回来。
“有台手术临时取消,就先回来了,有急事再回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一颗悬着的心突然就妥帖了。
“家里停电了,怎么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