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这恨,却又会转变为爱,人的情感,吊诡如斯、恐怖如斯啊...”
说书人拖了长长的音调,底下的听众交头接耳,他趁这功夫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口水。
楼嘉与抱臂站在戏台子不远处的墙角,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恨就是恨,怎么可能变成爱,如果能变,说明这恨不够浓不够深,还没有化成血液流淌在身体中。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因为楼嘉与,他有恨,他恨这天道,恨这世道,若是将这恨化为具体的人,他恨将他与母亲扫地出门的负心人、他的亲生父亲,大将军韦庚。当年他还未出生,怀着身孕的母亲被父亲抛弃,后来,母亲带着年幼的他过着颠沛流离、孤苦拮据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拜韦家所赐,
如今18年过去了,他长大了,这仇,是该报了。
一个十一二岁、破衣烂衫的小混混从人群中左钻右挤,捱到楼嘉与身旁,悄声说道:“来了来了,轿子已经进韦府了。”
楼嘉与笑容和煦,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说道:“明日赌坊,看我眼色,保你稳赢不输。”
“好咧,谢谢嘉与哥。”小混混一脸喜色地跑走了,没有看见身后的楼嘉与已沉下眼眸,变了脸色,不复刚才的春风和煦模样,
韦家,欠我的账,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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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崇庆32年二月的晨间,赤阑侯府内的一处宅院内,丫环们脚步轻巧,侍立在门两侧,准备着听从伺候。
贴身丫环乐怡轻轻推开房门,在鼎炉中先点上一支甜香,这才走到被烟雾薄纱笼着的床榻前,听着床帐内动静,知道小姐此刻已经醒了。
一双嫩白的手探出,手指纤细素长,掀开纱帐,露出一张年纪不大、未施粉黛却已初现芳容的女子面庞。此刻睡眼迷蒙,一副海棠初醒的模样。五官虽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只待几年之后花开惊艳世人
丫环忙上前服侍更衣:“侯爷那边特意吩咐今晨不必请安了,这是侯爷体谅小姐刚来苏州府一路辛苦呢,小姐要不再歇歇。”
对方打着呵欠显然困得要命,却还是摇头:“晨昏定省是规矩,何况这是咱们来这儿的第一天,不能疏忽,让别人以为咱们不懂礼数。”
赤阑侯韦吕,本生长于江南水乡,后在前朝末年战乱纷起时前往西南戍守边境,屡立战功,擢升为镇西大将军,因于大梁崇庆16年春派兵驰援闽粤,镇压渔民叛乱,被皇帝封为赤阑侯。他的儿子韦庚亦因军功被朝廷封为大将军,依然镇守西南边境。
随着年纪渐长,又不贪恋权势,韦吕请旨致仕,自己回到了出生地江南,选定苏州兴建赤阑侯府,作为养老之地。
韦庚如今膝下只有一独女,名唤新柔,这韦新柔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有医官建议应去湿润温和的地方调养,因此韦家将她从西南送来苏州府。
只是,全家都心照不宣的是,除了来苏州养病,韦新柔来这儿还有一项任务,待嫁。
韦家已经谈中了一户人家,苏州同知邝家有一子邝旻,才气出众,已经考取了举人,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新柔此行,可谓一石二鸟、一举双雕。
韦吕坐在正厅,看到孙女扶着丫环的手袅袅婷婷走来,一时差点老泪纵横,心内又感喟又叹息。
感喟的是光阴如梭,孙女如今出落得这般好,别说全苏州,只怕整个大梁,也没有几个女郎比得过自家孙女。
叹息的是,明明自家是武将出身,虽不至于让女子也上阵杀敌,但也如此柔弱,让人看见,不免质疑家学渊源。
待新柔捧上茶后,赤阑侯嘱咐:“阿柔,你身子不好,来苏州本就是为了好好将养。老夫一生松散惯了,最看不惯那些为老的拘着小辈问安请礼,束手束脚的双方都难受。这样吧,每日只早晨请安,晚上不必来问安了。”
新柔起身正要推辞,赤阑侯挥挥手:“心意到了就成,哪来那么多虚礼。要是你怕爹娘怪罪,我来替你说。”
赤阑侯又把内宅管事柳嬷嬷唤进来:“我平日不用丫环仆婢伺候,如今小姐来了,仆从不能少,你择日买些适龄、家世清白的女孩子进来伺候。”
新柔忙说:“乐怡一个就够贴身侍候了,人多了我也没处使。”
“贴身丫头既然不用太多,剩下的人做些洒扫工作也使得。阿柔,你也是侯府主人,想要什么只管向嬷嬷说。”
新柔答应后,见祖父还有事要忙,便退下来。
回小院路上,新柔手抚池畔垂下的柳条,继而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周除了自己和丫环乐怡之外再无旁人,松了口气,折下一根柳条随着轻风摇晃。
“小姐,既然身子已然好了,为何不向侯爷说明?”乐怡不解。
“傻丫头,如果我说身子已经好了,还不会被派去速速成亲。”新柔拿柳条的梢头轻轻触碰丫环的额头,柳条像轻柔的触手,碰在人身上,酥酥痒痒的。
丫环一边躲避,一边不解:“您不想嫁给那邝家儿郎?”
“不想!这自由自在的日子,我还没过够呢,凭什么要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新柔撇撇嘴,“乐怡,咱们好不容易从西南来到这江南,应该好好享受这大好时光,别再提这等子事扫兴了。”
说罢,兴致昂扬地向前走去,此刻的她,和赤阑侯眼中那个柔弱无比的姑娘,可是相差甚远。
乐怡叹了口气,小姐这脾气秉性,像极了说一不二的夫人,却一点不像温和儒雅的将军。
正待跟上自家小姐回房,却看到柳嬷嬷向这边走来,乐怡忙几步赶到新柔身旁,低声提醒:“柳嬷嬷...柳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