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轩,正子时。
青黛端上滴有她的血的药汤,方能解此毒。树蛙之舌分泌毒素,碰到了堂溪毓的皮肤,她大概是不想让苏绎担心,便想一直隐瞒到望月轩。
却没想到这毒发提前,可能因为回来的路上,她心率忽然变快。
“无大碍了,我有些乏,这儿交给你看着。”
青黛打完一个哈欠后,抬脚出门去。
苏绎便坐在一旁凝神,顺便观察起堂溪毓,她当下皮肤红肿,生有小刺,他却觉得像一种水果,像草莓。如果晚来一步,她极有可能命丧于此。
这一坐便是天亮。望月轩里阴沉沉的,家丁们都垂头丧气的。
堂溪毓醒后摸摸脸,发现有些不对劲,便唤苏绎取来铜镜,瞧完后,她对自己当下猴屁股似的脸惊愕,脖子那儿也红成一片。
“姑娘毒已解,只是恢复还需些时日。”
苏绎出声,尽量放低以不让她觉得唐突。
堂溪毓把自己埋进被褥:“道长莫看。”
苏绎笑着起身,嘴里还是说道:“月亮变红了便是太阳,姑娘仍是美的。”
“哦……”堂溪毓趁他还没走,便鼓起一口气钻出头,问他正事:“唐掖他……”
“他已然在被妖怪掳走途中殒命,如今,连骨头也不剩。”
“吃人不吐骨头。”
苏绎猜她没有影射,便换口气:“姑娘放心即可,且先好生休养,我们需尽快启程。”
堂溪毓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却发凉,她所祈祷的是,唐掖死于百姓高官心中,罚于律法之下,而不该命丧在妖怪嘴里……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反观苏绎处之泰然。
“是非因果,强之有咎”这八个字愈发清晰,如同洋葱一层层扒开,她睡不着,索性起来背医书。因昨日执剑,今日手腕酸疼,她边扭动手腕边看起了书。
另一边的苏绎则忙多了。因为他会法术还是男性,望月轩一众皆信服他。先是办置衣冠冢,后联络唐掖远在长安的妻儿。让侍卫去上报,朝廷很快查收了赃款,但碍于情面以及稳固年长大臣的心,皇帝还赠其遗孀些许字画,颂扬忠义之字画。官场上的人瞧皇帝没提,只高兴于甘州此次灾患处理甚好,丝毫未提唐掖功劳。于是朝堂之内,无人敢去他家哀悼。
更何况,唐掖死在妖怪口中,旁人嫌丧气,更不会来了。
眼看拨云见日,堂溪毓心情却异常平静,仿佛从来如此。
前几日她忙到忘我,只知秋芝处境尚好,便没去寻她,免得害她卷入无端的混乱。
今日立秋,按照当地人的习俗,要在立秋前后用等大小的容器装水,进而称重。如果立秋后的水重,那么秋天雨水多,可能形成秋涝;反之亦然。除此之外,还要“贴秋膘”,以悬秤称人,与立夏相较。因秋风起,胃口开,大多比立夏时重,为了补偿夏日的损失,便在立秋这日吃各种肉,以肉贴膘。
堂溪毓听青黛解释时,想起了秋芝,如若她在场,热闹定会翻一番。可惜秋芝已经被痁犬带到长安城内。
所以晌午之时,他们在客栈内“贴秋膘”,一时没多少好肉,但人兴致高涨,顾及不得。
“唐姑娘、青姑娘!还有道爷!能否让我们进来?放心,我们自带着酒!”
好几人穿着汗衫便来了,手里的饭菜腾腾冒着白雾,酒罐子撞得发出清响,他们发自肺腑地笑,一脸淳朴。
正吃饭的三人有些意外,后连忙请他们坐下,笑着应声。
一旁的客官嫌弃他们太吵,但那几个人丝毫不在乎,不听堂溪毓的阻拦,扭头喝声道:“吃贵人送的药时怎么不嫌叨扰呢!”
“你!”
“就是,贵人今日就要走了,何必呢。”
相邻几桌都在起哄,随后加入这场大型“贴秋膘”。掌柜看看直笑,仅说莫浪费粮食。
堂溪毓眼眶微微发红,从未想过回报,但此刻改变了主意,认为最好的莫过于此。她与青黛笑着挑菜,听他们唠家常,又看苏绎被劝酒,一杯一杯下肚,却喝醉了旁人,苏绎仿佛在喝水。
“来,来,不醉不归!”
“孙四娘你且管管他,莫真醉了出笑话。”
“哎,劝不得劝不得,继续喝!”
“没空管,我还要喝呢。”
……
酒坛见底,饭菜被吃个精光,好几个人拉开桌子,凑出个稍微能容纳三个人的地,轮流转着圈,腿像快板,手扬开,仿佛抱了个西瓜,跳起胡舞。
见着滑稽温馨场景,在场的人都笑岔气,无一不拍手连连叫好,跳的人也颇为高兴,甚至还不过瘾。
没有曲子,自己哼。
堂溪毓见苏绎耳朵有些绯红,她悄悄靠近问道:“你喝成这样,待会儿怎么走?”
苏绎还没回她,在一旁看舞的人忽然插嘴道:“不走呀。”
大家听见此话又是一声爆笑。
堂溪毓滴酒未沾反而像醉鬼,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尤其是他们偶尔冒出的方言,她听不懂。
“各位别笑,姑娘她面子薄。”苏绎轻笑道。
众人听闻后,先是安静一瞬,而后叽叽喳喳地又在说些什么,迎来更猛的笑声,如海浪席卷而来。
堂溪毓抿唇,不再和苏绎过多交谈。而青黛笑着用手绢捂嘴给她解释:“他们说你和道长郎才女貌,说祝你们早生贵子,还叫我别告诉你们后半句。”
堂溪毓悄悄往旁边挪了下,甚至都不敢看苏绎,只是脸上淡淡的,她想象自己掐大腿,真是宁愿听不懂。
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