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茉棠不料姐姐反应这么剧烈,一时被骇住了,下意识问:“可有什么不妥么?”
陆芷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她立马平复情绪,勉强笑道:“不曾有什么不妥。只是诧异姨娘离家这么多年还时时惦记着妹妹,真真是母女情深,令人钦羡。”
陆茉棠听姐姐这么说,真是说不出的畅快,她知道嫡母对陆芷萱这个大女儿不过是倚重和面子情,明氏真正的心头肉是三妹妹陆采蓉。
事事都赢不了陆芷萱的二小姐终于找到了可以压姐姐一头的东西,心里头比大夏天喝雪水还要舒服,是以陆茉棠非但没有把这些信收起来,反而展开了一封,骄傲地送到陆芷萱眼前,让她看。
陆芷萱的眼睛中迅速起了一层水雾,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接过了罗氏的信——虽然那只不过是一封很普通的家书,絮絮说着日常的一些琐事,夹杂着殷切问候。
字体歪七扭八,看起来就像是不识字的姨娘为了给女儿写信,现学了几个字,一笔一笔努力描摹的样子。
陆芷萱一开始还极力克制着感情,但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
她在吉安小院的时候,与罗氏相处时间虽短,但罗氏枕边明显是摆着几本书的。
虽然那些遗物最后都被她跟薛岱一把火烧了,但那几本书的名字陆芷萱还依稀记得,是《法言义疏》《刘向说苑》和《碧苑坛经》①。
陆芷萱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博学了,可这几本书,她也只是听说过,尚没有读过。
能把这样的书随手放在枕边,罗氏显然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写出幼儿一般的字迹来?
陆芷萱定了定神,又问:“二妹妹,可否让我再多看几封信?”
陆茉棠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大姐姐此时不太对劲,她对陆芷萱的感情一向很复杂,又爱又妒,又仰仗她,又把她看做对手。
此时陆茉棠搞不清楚陆芷萱为什么失常,也不想再让她如愿,便笑着阖上了盛信的匣子,拒绝道:“不过是几封家书,没什么好看的,里面还有姨娘叮嘱我的体己话,等下姐姐看见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陆芷萱心念急转,展眼也寻到了一个借口,道:“妹妹多心了,我并非想窥伺姨娘和妹妹的私房话,而是……”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妹妹也知道,爹爹有九年没回过家了,母亲自然是时时牵挂的,偏小厮送回的家书都是些场面话,那边又有新姨娘怀了身孕……”
陆芷萱后面的话不必再说,陆茉棠全明白了——明氏这是想打探新人的消息,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便叫陆芷萱来旁敲侧击。
也难怪明氏这么如临大敌,二房还没有男丁,谁知道那新姨娘肚子里面揣的是男是女?
陆芷萱这番话是极合情理的,二小姐这才卸下了防备,从信匣子里挑出一封信,指着一处,给陆芷萱看:“姨娘的信里也极少提及新人的。只一年前的这封信提了一嘴,说新姨娘是县城一位乡绅的女儿,年纪小,人娇艳,脾气便也大了些。”
陆芷萱才不关心新姨娘的身份,她只想对比罗氏的字迹。
一前一后,两封信字迹毫无变化,试问谁写字习了几年,还是一副幼儿学字,毫无长进的架势?
必是故意为之!
陆芷萱如坠迷雾,感觉罗氏身上环绕着太多的秘密了:死后也不间断的信,故意扮丑的笔迹,扑朔迷离的寄信人。
罗氏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要隐瞒什么?想要达成什么?
乃至问得更深些,罗氏到底是谁?出身何处?是否还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罗氏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念及此,陆芷萱喉头似被哽住,心潮激荡澎湃,又怯又盼,种种滋味,实难细表。
她也无心在陆茉棠处多留,便匆匆辞了妹妹,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头扎进了帐子里,脑子里又涨又热又乱。
半寐半醒中,陆芷萱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薛岱。
罗氏搬出江南陆府的这些年,恐怕只有薛岱与罗氏相依为命。
想要打探罗氏的事情,薛岱自然是最清楚的那个。
只是祠堂一别,庭院深深,薛岱再无消息传来,此刻又要去何处寻他的踪迹呢?
————
薛岱正在郊外捕猎。
城内人多,狼王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猛地扎在人堆里,他不舒服,不如在郊外自己打兔子吃。
薛岱屏息凝神伏在草间,似与这山林化为了一体,气息隐匿无踪。
有小鹿甩着尾巴从他身边经过,竟都没发现这里趴着一个人。
薛岱不为所动,鹿对他一人来说太大了,吃不完,浪费。今日锦鸡、兔子一类的小动物才是他的目标。
当一只兔子出现在薛岱视线里的时候,男人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劲风刮过,松涛阵阵,杀机顿现!
薛岱手一挥,手中的小石子如长了眼睛一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迎面击中了那只兔子。
兔子遭受重击,蹬了两下腿,就一动不动了。
但就在前后脚的功夫,一只箭也疾射过来,一下子穿透了死兔子,紧随着还有马蹄声和呼喊声传了过来。
薛岱刚把“猎物”拎起来,一大群人就把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人着白衣,骑白马,模样极为俊俏。他“吁”了一声,拉住缰绳,见薛岱手中拿着兔子,便道:“这位兄台,还请把兔子放下,那是在下射中的。”
薛岱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盯了马背上那人一眼,一言不发。
那人见薛岱不动,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