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线向天顶颜色渐次由淡红变为浅粉，再至鹅黄，再至淡青，再至浅蓝，终变成天顶的深蓝，夜光云如丝般在空中散步，而冰海水平如镜。
身后传来每日播报：截止目前，历时十四天，航程，9684海里。海冰覆盖率，大于80%，平均作业水深，超过3500米，遭遇同时期-9.3摄氏度的历史最寒天气。
她叹息一声，转身走到船舱内，垂眸一瞧，是铺了满地的手写报告，每张纸之间空出一道窄小的线，应该是让出的过道。
何娇娇一步缓似一步，小心翼翼的从纸张之间走到顾离所在的研究室。
白洁，老魏和梅婷婷也在。
她手指蜷曲，用骨节敲了敲门框，见大家都闻声抬首，才抬高声音道“各位，要不咱们休息片刻马上回来？”
顾离勾了勾唇角，几缕头发覆在前额，遮住部分眉眼，清俊成熟的剑眉心目上，倒是平添几分稚气。
当前这一句调节氛围的话，驱散了大家心底的那些苦闷和压抑。
“何老师是气氛组的啊。”
“今天要拍什么？”
“不会又是极夜吧？”
何娇娇抱手，身子斜倚靠在墙头，两只腿交叉立定，眉尾一扬，“北极熊，我刚才在望远镜里看见了。”言罢，她又伸出两只手，摆出一个十五的手势，“十五只！排队走！”
顾离终于放下手里的圆珠笔，披了随手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径直走到何娇娇身边，轻启唇瓣却迟迟不做声。
但后面一群人知趣：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对对，我突然有事。”
“我，我还要，还要有事。”
两个人干站着，耳朵里钻进这几个人苍白滑稽的理由，不禁一笑。但他们好像是会意的笑容，就如同对方心思变成一段话跃然于面前似的。
一起走到甲板上，天上又出现一线流光，五色相宣，何娇娇伸出手，比了一个照相的架势，用“镜头”把眼前的景色框住。
她左眼眯起来，眼睫如黑色的小蒲扇，上面有光线点点。
顾离刚开口，嘴边只溢出几个字“娇娇，我们”时，就在这一瞬间，地震一般，船身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不停摇晃。
这句话自然也被堵在嘴边，就是仅有的几个字也被堙没在振聋发聩的轰鸣声中。
在一片嘈杂里，何娇娇腿窝就像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似的，膝盖一软跪倒在甲板上，头发如瀑般散落在木色地板上，粘了上面夹冰的泥水，白嫩泛红的脸瞬间变脏。
顾离的心像被刀子剜进去，割裂般的疼痛驱使他无法言语，只拔腿跑到她身边，双手攥紧她的胳膊。
又一声剧烈响声，又变为一层层尾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北极。
同响声一齐落下的，是他的身体，一个趔趄也摔倒在何娇娇身边。
船舱传来一片尖叫声。
“碰上大冰层啦！”
“船底和冰面摩擦！”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一声重叠一声，一声大似一声……
顾离一手用全力抓紧甲板便的铁栏杆，一手环住何娇娇的腰，只听见她在自己耳边低语，音调略有颤抖，“会不会出事故了，我听说……北极号就是这样，死了一船人……”
“不会的，咱们还要去观测站，去南极，去喜马拉雅山，去更多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顾离心中不停重复，准备要说刚才没有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