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又因为她的沉默而责怪自己怎么办?如果连青阔误解成她不想让他帮忙戴手链怎么办?如果她把手链从包里拿出来被嘲笑怎么办?
如果她的这些担心、羞耻、不安,不被接受又该怎么办?
社交冷知识:沉默往往意味着拒绝。
连青阔虽然不知道给丛决戴上手链对她而言有什么困难,但既然丛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咄咄逼人,况且他也不知道丛决把手链放在了哪里,要逼也不知道怎么逼。
他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小添,你的礼物也挺好看,就在后备箱,哥特意给你买了个绣花的,等回去了给你看。”
其实连青阔并不只给丛决准备了礼物,入冬了,他不知道京大附高的暖气如何,只好买了一床据说冬暖夏凉的蚕丝被给林添——京大附高虽然分配寝具,但想来品质不会太好,林添太瘦了,估计免疫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别感冒了才是。
手链和蚕丝被,这两份礼物都不可谓不用心,只是后者显得亲切,而前者更显亲密。这一点连青阔把握得很微妙。
林添听到这里也意识到丛老师出于某些原因,可能不愿意现在就戴上那条手链,她有点微微的自责,最后却压下不提,只顺着连青阔的话说:“哥哥,你不用给我买什么,我啥都不缺。”
“小丫头片子,我乐意花自己的钱,管得着吗你。”连青阔不管林添的拒绝,要是顺着林添来,他一分钱都花不到妹妹的身上,所以当下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扭动了钥匙重新打火,准备略过方才落空的话题,启程回丛决家做饭了。
“等等。”丛决突然出声。
连青阔感觉到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带着微微凉意,突然握住了自己正打火的右手。连青阔的手掌修长而宽大,丛决的手覆过来只能捏住一半,但她没用多大力气,只是轻轻放了上来,就让连青阔从手掌心麻到了胳膊肘。
“你帮我戴上吧,就现在。”
短暂的沉默,心知肚明的切换话题,这些都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从丛决的面前流淌过,那时丛决感到了快要将她吞没的孤独:有人能理解她为什么犹豫吗?有人能看到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探出手的勇气吗?有人能发现她孤注一掷的决心吗?
“没有吧。”丛决心想,她过往一直认为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丛决逐渐不再与任何人交心,也不允许自己袒露任何情绪。只是方才她回到舒适圈,将别人推得远远的,再想继续隔着玻璃去观察林添和连青阔时,她突然觉得既难过,又不甘心。
连青阔的真挚,林添的勇敢,似乎都是她非常缺乏的品质,丛决一瞬间很厌恶自己,就像过去的每一个瞬间一样。但她又被这两个人催生出了不甘——我就不能也这么做吗?
丛决在这两人,尤其是连青阔面前,好像很容易失控,她也享受着这种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丛决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像是雕塑上的石膏剥落后,露出了内里无措的肉身。
她不闪不躲,坦坦荡荡地从包里找出慌乱间仅来得及合上盖子的小盒子,重新弹开卡扣取出手链递给连青阔:“戴吧。”
连青阔恍惚间觉得丛决认真得像是在求婚一样,但他很快收敛起心神,既然丛决对待这件事如此认真,他没道理要糊弄过去。
手链戴起来很简单,连青阔调整完松紧度以后时间都没过三十秒。
丛决把左手手腕递给林添:“小添,好看吗?”
“好看,很符合丛老师的气质。”林添懵懵地点头,“我还以为是我哥送的礼物太难看,丛老师不好意思拿出来驳他的面子呢。”
“你就不用替你哥的审美操心了。”连青阔借着林添的话自我肯定了一番,收起手中的小盒子,看向丛决:“丛决,我帮你把这个放进包里?”
丛决点点头,算是默许。
连青阔探过身子,稳稳地把盒子放进丛决挎包的角落里,不着痕迹地在丛决耳边停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起身说:“好,回家吧。”
气氛轻快了不少,一路上林添和连青阔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中午的食谱,丛决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耳边只停留着连青阔刚刚靠近时说的悄悄话:“了不起,丛决。”
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