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快尝尝,你不是说自家养的鸡比饭馆要鲜亮,你弟弟听说你要回来,忙了一个早上”
“慈恩,大学在哪儿不是上,离家太远妈不放心,大城市消费也高,你弟弟马上也要高中了……”
“慈恩,妈给你做的腌菜,托你张伯家二小子给你送去,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现在人家可出息了……”
“慈恩,妈不逼你,妈就是年纪大了,你不成家妈不放心,你弟弟以后也得娶媳妇……”
“慈恩,你最听话。”
“慈恩……慈恩……慈恩……”
她猛然惊醒,魔咒一样的女声戛然而止。她抬手看了看,稚嫩的小手上被针扎坏的地方已经上了药,尤其是食指指尖,包扎的很厚重,像是一根发育不良的胡萝卜。
还好,是梦,她现在是沈随,是长安城里第一大织户锦云庄庄主沈金恒唯一的女儿。谢慈恩已然成梦,那些人,也只能在梦里伤害她了。
她从床上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冷的,她不在意,一口饮尽,觉得五脏六腑都舒服了很多。走到绣架旁边,平纹布上绣着一只扑蝶的小猫,毛丝颂顺,栩栩如生。她拆掉手上的细布,拿起绣针,在小猫的尾巴上添了几针,后退两步,再看,终于满意。
前世她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挣扎了三十年,压抑本性、乖巧顺从,却也未得善终,死在了抑郁症的第三年。她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可怜她,让她重活一次,给了她做家庭独女的机会。却偏偏把她重生在天奉朝,一个男权社会,别说重男轻女了,压根就是唯男无女,女子就跟庭院楼阁、花鸟鱼虫、金银玉器一样,不过是男人的物品而已,高门贵女是王孙公子的物品,平民女子是贩夫走卒的物品,物质生活有差,命运地位无别。
天奉朝的女子,最好的选择就是嫁人生子,否则只有三个身份可选,奴、妓、绣娘。
天奉的织绣品天下闻名,不管是王公贵族以收藏精美织绣品为趣,好的绣品价值连城,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天奉的织綉只有少量出口,流云国和泗度国除了皇室恩赐,市面上极少量的流通都是通过黑市。天奉朝有很多绣房,里面的绣娘,虽然收入微薄,却也是女子能养活自己的唯一方式了,她不想嫁人,二十一世纪她相亲近百次都没有嫁得尊重女性的丈夫,更何况现在。沈随,沈随,这一世她不想跟随谁,她要做自己的主。
好在这锦云庄最不缺的就是绣娘,有的擅山水、有的擅鸟兽、有的擅鱼虫……有的绣娘针法活泼、线条明快,有的构图严谨、色彩鲜明,有的用针工整、平齐光亮,她从很小就开始四处拜师,杂取百家之长,父亲只当她好玩,倒也也未加干预。
十年,她带着三十岁成年人的意识从婴儿长成了小女孩,一边疗愈前世的伤,一边督促自己快速成长,度日如年。
七岁那年,她开始买通家里的小厮,偷偷帮她卖绣品,有了一定的收入后她又开始在绣品里加金线,取名“锦云织”,慢慢地竟也小有名气,长安城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锦云织,织金丝,美人绣,王子求”。
到现在,她的织品,寸线寸金,毫不夸张。
将绣架上的绣品拆下,用防油纸细细包好,放到点心盒子最下面一层。明天早上,这幅绣品就会出现在长安城的绣品交易黑市。
十四岁,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嫁人年纪,她不指望她那唯利是图的商人爹能免俗,更不指望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娘能护佑她。
她要买地买庄,她要用人用物,她要有信息来源和自保能力。这些都离不开钱。
她还有四年……
御书房,香薰炉散出袅袅幽香。身穿明黄龙袍的韩萧云懒懒的靠在龙椅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翻看着桌子上的奏折。
谏言的无非就是为皇后求情,其他的就更老生常谈了,要钱的、要官的,话说的再好听也无非名利二字。翻到最后,毫无疑问又是周正因的奏折。
韩萧云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贵族承袭历代诟病,无德无才之辈不堪重用,荒淫贪墨,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天怒人怨……”
不等看完,韩萧云已是气急,用了气力将手里的奏折扔了出去。
淑美人捡起滚落脚边的奏折,随手翻开,又迅速合上,跨步走入内殿,身形袅袅。
“这是谁这么不长眼,惹王生这么大的气。”
“还能有谁,目无君主的钦天监有几个”韩萧云伸手将淑美人拉入怀中,头埋在她颈肩,原本的怒意在她特有的香气萦绕中化成了丝丝缕缕的委屈。
“王不喜欢他,就……”淑美人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韩萧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以前他虽贵为太子,可是他知道有太多人并不想让他走上帝王位,先是依附自己的妻室,后是依附皇兄,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可他那时候不得不做弱者,他伏低做小忍气吞声,他要做最体贴的丈夫,他要做最乖巧的弟弟,可明明他是太子!他是先皇所封名正言顺的太子,他的王位不是谁的施舍,那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他以为只要他当了王,万人之上的王,心里压抑着的屈辱终会消散。可是……皇后一族越发强大,恃宠而骄,竟不把他这个君王放在眼里,而他的好兄长放了兵权,拒了官爵,他是真的,真的以为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的,可是,他在军中的威望依然在,他在民间的势力依然在,他在朝中的心腹依然在,一个小小的周正因目无君主,他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下去也明示暗示不想再在他的案上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可是他的折子没有一日不出现在他面前,日日谏言,日日批判,竟似不把他这个君主放在眼中,是乘了谁的势,朝中上下哪个不知。他不是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