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
这怎么能行?就等着晌午歇息的时候给姑娘煎药呢!
卫长熙安抚地朝她笑了笑,一开口,语气却是淡淡的,“知道了。”
孙婆子是大夫人跟前最得力也最有脸面的婆子,莫说阖府的下人们,就是各房的哥儿姐儿们见了她,也要给几分客气。现下听到卫长熙这句不甚客气的回应,顿时就撂了脸子,甩手转身就走。
哼,当她那个五品京官的爹还活着呐?
啊呸!笑死个人!没爹没娘的小丧门星,走着瞧,有她哭的时候!
兰秋贴着车窗帘子的缝隙朝外偷瞄几眼,回过头向自家姑娘打小报告:“姑娘,孙妈妈那胯骨轴子晃得,都快飞出去了!肯定又要去大夫人跟前给咱穿小鞋!”
府中下人们谁不知道,孙妈妈一不高兴就要晃胯骨轴子!
卫长熙捻了颗腌梅子扔进嘴里,大喇喇一甩袖,“无所谓,由她去!咱不穿她们的鞋便是!”
兰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炸着毛瞪圆眼睛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小心被人听到......”
那孙妈妈不仅自己耳朵长,在府里的消息也灵通,这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铁定会编排个不敬尊长忤逆不孝的罪名告到大夫人和老太太跟前,又罚自家姑娘去跪祠堂!
昌州老宅,分明也是姑娘的自己家,偏偏过得跟寄人篱下似的,处处被排挤,还不如当初暂住在兴宁伯府时自在。
而且,今儿的姑娘有些奇怪。可要说具体哪里奇怪嘛......
兰秋蹙着眉琢磨。
卫长熙看她一会儿受惊一会儿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觉得鲜活可爱,捻了颗腌梅子倾身塞到她嘴里,“不怕,爱听就让她们听去!”
活在昌州老宅的屋檐下,就算卑微得把自己埋进尘埃里,一样还得遭人践踏几脚。
这个认知,她上辈子就有所醒悟。只不过彼时她是真的年少,认知再通透,心里终还是忐忑怯懦的,只能权且忍着。
这回可就不一样了。
兰秋被她的淡定洒脱刺激,顿时抓住了脑海中的一抹灵光,恍然大悟:就是这个!
姑娘恢复正常了!好像又回到了老爷和夫人还健在时,她熟悉的那个开朗恣意的模样。
“老宅的祠堂,地砖又冷又不平整,还不给蒲团,跪久了膝盖可疼着呢......”
卫长熙迎上她熠熠闪烁的目光,不由得跟着笑弯了眼,捻了颗腌梅子去堵她言不由衷的小嘴。
这世道,妻凭夫贵,子凭母贵,仆凭主贵。
她在老宅选择韬光养晦,夏妈妈和兰秋的处境只会比她更不易。
腌梅子只能缓解晕车带来的不适感,对发热却没有丝毫用处。
为了不让兰秋发现自己的异样,卫长熙借口想睡,披着薄衾倒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奈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副身体,一路颠颠簸簸,等到了落脚的县城客栈时,已是再度烧得神志模糊。
赵氏看了她的情形后都不敢再疏怠,当即遣了随行管事去县上最大的医馆请郎中。
她虽不喜卫长熙,可也不能真让她死在上京的路上。
“娘,你不是不想让她跟咱们一起进京吗,现在就有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呀!”客栈上房内,卫绾挥退婢女,凑到赵氏身边低语。
三年前,惠帝驾崩,太皇太后扶持年仅五岁的今上继位。
彼时卫长熙的父亲卫玹官至翰林院学士,虽然只是个五品京官,可那是至清至贵的翰林院啊,以卫玹的士林声望,再加上卫家人的身份,只要在太皇太后跟前表表态,升官入阁可谓是一步之遥!
可卫玹偏偏在大朝会上公然出列,当廷死谏,反对太皇太后临朝称制!
他们一房家破人亡不说,太皇太后震怒,整个昌州卫家都跟着吃瓜落儿!
此后三年间,太皇太后赐封卫氏各族,唯有他们这一支被遗忘在昌州,半点好处也没捞到!
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参加太皇太后的千秋宴,谁也不想让卫长熙这个灾星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勾起太皇太后的不好记忆。
赵氏听女儿这么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她若是在途中出了事,我和你爹总有脱不开的责任。”
这回进京,有机会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二房夫妻俩同样虎视眈眈盯着。
这么个香饽饽,最后落在他们长房头上,二房心里窝着火呢,可不能往他们手里递把柄!
卫绾解释道:“也不是真要把她怎么着,只让郎中用药温和一点,让她的病拖上一拖,咱们再以进京赶路不能耽误为由,把她扔在这儿就行了......”
等她病好了,且不说再往京城赶来不来得及,单凭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继续赶路,只能返回昌州。
赵氏一听,欣然点头,忙喊来孙妈妈,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通。
且不说孙妈妈又是如何跟郎中交涉的,等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后,经历了一夜高热反复折腾的卫长熙才刚刚睡踏实。
兰秋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一路碾压青石板路渐行渐远的车队,紧紧咬着嘴唇模糊了视线。
他们竟然就这么丢下了自家姑娘!
兰秋茫然四顾,心下不禁发慌,但下一刻就抹干了眼泪,转身往客栈里走。
姑娘还病着,自己必须撑住!
卫长熙是饿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兰秋孤零零坐在八仙桌旁,手上正在做着绣活儿。
“兰秋,什么时辰了?”
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