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熙接过牙牌,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正面雕刻着独特的饕餮纹,背面右下角用古篆体刻着个“木”字。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把人请上来吧。”卫长熙站起身,往屏风另一边的外间走。
兰秋应了一声出门,赶忙出门去请人。
外人只知,她父亲当年在进京赴考途中邂逅一落难的商户女,善心之下施以援手,从而成就了一番姻缘。
昌州老家至今都以为,她的母亲林氏,只是父母早早病逝、被族中人吃了绝户的落魄商户女。
出身商贾,又没有娘家可倚仗,因而,整个昌州老宅,上自老太太,下至婆子管家,没人真正将她母亲视为卫家媳。
当年,父亲灵柩归乡,也是多亏了有周怀倾这个十四皇子随行扶灵,父亲的棺椁最后才能顺利葬入祖坟。
其后母亲缠绵病榻,苦撑了不到半年也过世了。
卫长熙永远也忘不了,老太太和长房二房如何威逼胁迫,夺走了母亲的所有陪嫁,才肯让她将母亲送去与父亲合葬。
经此一事,她才终于明白,母亲的“后手”留得多么明智!
昌州老宅的人永远也想不到,她的母亲,其实出自琅琊林氏,是千机阁老阁主的亲生女儿,只因出生时遭逢阁内动荡,才被送到一普通商户家寄养。
昌州老宅诸人自以为夺走了母亲留给她的全部陪嫁,殊不知,母亲早看透了他们的嘴脸,为了给她争取一方容身之地,故而摆了些东西放在明面上罢了。
明面之下的产业,哪怕只漏出冰山一角,让昌州老宅那帮人知晓,恐怕眼睛都要烧红了!
这些产业,多年来都是交由夏妈妈的胞弟夏明海管事日常打理。
别人家的小孩,开蒙用的是百家姓,卫长熙开蒙,却是用账簿!
母亲过世后,她便接过了东家的位子。
主弱臣强,商户家亦如此。
接下产业时,她才十二岁,就像兰秋现在这么大,尽管母亲在最后的半年里,拖着病体为她清扫了不少隐患,但母亲一过世,平静下仍有些暗涌流动。
三年来,她引而不发,只是在等一个出手的机会。
上一世,直到在宫中站稳脚步,她才动手清理。这一世,她也并不心急。
只是,她不心急,向来稳如泰山的夏管事这回却没稳住,竟然在这个时候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变故?
卫长熙把玩着手里的牙牌,不由自主往不好的方面猜想。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随后,兰秋推开门,一侧身将身后跟着的中年男人请进门。
兰秋从外面将房门合上,守在门口。
夏明海一进门,看到面色红润的卫长熙,悬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回肚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躬身长揖:“东家,总算是见着你了!”
卫长熙看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心里咯噔一下,招呼他赶紧落座,又给他倒了盏茶,询问道:“海叔,你这么急赶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夏明海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没,不是生意上的事。是我听说你前脚落了水,后脚就带病北上京城,随行连个大夫都没带,还没让姐姐跟着,心里焦急,就抄近路赶到了京城,结果却没在昌州老宅的队伍里看到你,魂儿差点给我吓飞喽!”
说着,夏明海灌了一大口水,连干渴带上火的嗓子得以滋润,没那么火辣辣地疼了。
“从下人口中打听到你跟兰秋被他们扔在了半路,我是又气又急,赶忙折返回来找你们。天爷保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东家,我这就去备马车,最近的晗州就有咱们的分堂,咱先过去好好养病,京城就甭去了吧。”
去了也是被卫后那个老太婆当工具似的赐婚,毁一辈子!
卫长熙叹气,“临走前,我再三叮嘱夏妈妈,先不要惊动你,没想到她还是告诉了你。”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我?”回想起在京城的客栈里没找到她,又听说她被扔在半路的消息,夏明海一路上都在后怕。
卫长熙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双眼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路上都没怎么合眼,披星戴月赶路找过来的,心底不禁涌上惭愧,“海叔,实非我跟你见外,只是最近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也是某些人暗地里搞小动作最勤快的时候,这些事就足够你操心了。相较之下,我这点小事,自己还能处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嗯,脸色和精神头儿看起来的确还不错,就算坐近了仔细打量,也没看出带着病气儿。
“这会儿才四月,虽说昌州的天儿暖和了,可池塘里的水可还凉着,一个搞不好就要邪寒入体,不好好将养,那可是要落下病根的,万万不能大意!”夏明海苦口婆心劝道,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太对了。
卫长熙一听到“好好将养”这四个字,就忍不住舌根发苦,满鼻子都是自己皮肉骨头散发出来的苦药味儿。
真去了晗州,落到海叔请来的大夫手里,自己可就真要被养成药人了!
“海叔,冷静。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卫长熙赶忙安抚,“我跟我娘不同,我打小就身子骨硬朗,还从没断过习武,落水发热而已,就算不吃药,抗几天自己就能好了。更何况,被他们扔在这里之后,兰秋就给我抓了药,根本没耽误着。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大好了,根本落不下什么病根。”
提起她的身子骨,夏明海倒是真的冷静了不少。
的确,东家打小就活泼好动,爬树掏鸟、下河抓鱼、围场跑马......的确欢脱康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