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站起身,径直跑到自己屋内,从床底夹缝中抽出一个狭长斑驳的匣子。
匣子的锁头是个机关锁,是姨母家表弟生前送给她的,做得很精巧,木材经过草药浸泡可百年不朽不损。
摇曳的烛火照亮匣子内里,匣子分了三层。
她打开最里层,拿出一个单独的小木盒,上面写着一个“林”字。
盯着这些东西,她手微微颤抖,一个念头越发浓烈。
小木盒里放着一把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还有一枝白玉簪和一枚镶红宝石戒指。
白玉簪子头部雕刻凤形,尾部尖锐,看玉质是上好的古玉,簪身阴刻翎羽,浸了几滴血气,宛如游动的鱼尾。
宝石戒指上的血迹最多,隐隐还有一股血腥之气。
沈缨盯着匣子怔了怔,随后将东西拿出来,仔细包好,塞入怀中。
她大步进入主屋,在大家的疑惑中,不容质疑道:“大哥,用药汁给爹擦洗身子,每隔一个时辰擦洗一次,不可松懈。”
“沈诚,你去给爹熬药。”
“沈信,你去村头找老大夫,让他多开几副药。”
“小兰,你去煮些清粥来。”
说完话,她没再停留,一人跑出屋外,卸下马车,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马车是他们回来时租借的,马儿年岁大了,她狠狠抽打,马儿嘶鸣狂奔却还是力不从心。
原本晴朗的天色,不过片刻便乌云翻滚。
大雨来的那一刻,沈缨已抄近路拐入密林弯道,那是一段羊肠窄道,可直通北城门。
百姓都称此道为飞鸟道,名字来源于四年前一位李姓学子的诗文。
那学子当时十六七岁,自称太白,性情洒脱,才情卓卓。
当年他拿着帖子来永昌参加鹿鸣宴,半首《蜀道难》,寥寥几句便叫人大为震撼。
尤其那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写绝了蜀地道路的险峻。
此诗因为尚未完成,在学子间只掀起一阵波澜,并未传得太远,最终只被几个蜀地学子题在了一家书行的墙壁上。
不过,此诗笔墨酣畅、豪放激昂读起来朗朗上口,描绘出来的蜀中奇景,气势磅礴,让人即便从未入蜀地都能想象到此地的奇绝诡丽。
所以,那一年此诗在百姓之间流传甚广,而城北那条窄道也因与诗中提到的山道一样惊险,得了个雅名。
合了那句“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故而,飞鸟道之名,沿用至今。
大雨倾盆,伴着雷电,沈缨在飞鸟道疾驰,几乎看不清路面,她只能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马鬃。
然而,变故猝不及防,就在她勒马拐入岔口的瞬间,一只冷箭直直扎入马身。
马儿扬蹄哀鸣,沈缨被掀翻在地,跌入泥坑。
受伤的老马疯了似的奔入林中转眼便没了踪迹,沈缨狼狈起身,整个雨幕中只剩她呆呆地站在道路中间,像被人立在那儿的活靶子。
大雨如注,堪堪能容纳一辆车经过的小道上危机四伏,在风中狂摆的树林里隐隐绰绰,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缓缓往来时的方向挪动,手紧握住后腰的刀柄。
那里插着她最顺手的短刀,是她拜师那日霍三赠给她保命用的。
她跟着霍三做活人和死人的买卖,顶着县衙仵作的身份也得了很大便利。
只是,知得多,死得快,命不由己。
有时候,刀锋冲着敌人,但也有些时候,刀锋也能在绝境中了结自己。
“踏,踏……”
忽然,她听到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迅速回身看去。
隔着雨帘,她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黑马黑车还有赶车的黑衣人。
不太吉利,像是拉了一口棺材。
就在那马车驶到离她五步远的距离时,一群蒙面人忽然从四面围了过来。
沈缨暗骂倒霉,粗略扫了一眼,竟有二十余人。
而这边,除了车夫、车和马,就只有她了。
沈缨握着一尺短刀,再看看周围明晃晃的长刀,近乎绝望地发现,此刻除非她能上天入地,挖个洞钻进去,否则别想置身事外。
她看了眼车夫,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但他有一双令人赞叹的眼睛,轮廓流畅,大而有神。
面对周遭情形,他的眼睛里毫无波澜。
她又看向纹丝未动的车帘,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沈缨将刀横在胸口,她想到可怜的父亲,想起他紧攥着自己手时不舍又内疚的眼神。
他不想拖累子女,他想死。
可她已经想到法子了,她一定能拿到银子。
思及此,她咬紧牙关在蒙面人动手的瞬间,快速冲到车边,紧紧贴着车壁,挥刀抵挡汹涌而来的杀意。
车夫立在车辕上,手中有条极长的黑黢黢的鞭子。
那鞭子如蛇影般将扑到车边的人扫开,鞭尾似乎加了什么暗器,竟能刺入内腹,开膛破肚。
沈缨沾了马车的光,神鞭捎带着救了她几次。
可身上依旧挂了彩,短刀也被打掉,只好掏出怀中的匕首防身,还用玉簪捅穿了一个蒙面人的脖子。
她没有武功,凭的不过是还算敏捷的反应和不怕死的狠厉,可力气有限,不多时肩上又被砍了一刀。
她又看了眼毫发无伤的马车,待车夫应付蒙面人的间隙猛地跳上马车,掀开帘子滚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