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眉头一凛。
御座的帘帐上垂着白布,映得黄莹如本就没怎么装扮的病容更加憔悴。她苦笑着喘咳了几声,走下阶将手上一直攥着的书册递给她。
易钟玉草草的翻了几下,这是一本脉案,将孝昌帝的久耗之疾,从去年十月一直记录至今年腊月,
孝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赵越,柏锡谨奏,圣上脉息两寸虚息,左关沉而微弦,以脉参证,缘积郁积劳,心脾受亏,以致谷食不香......
孝昌十九年一月二日,柏锡,魏凌谨奏,圣上脉息左寸关沉稍数,右寸沉滑而数,面常显青黄,头觉眩晕,坐久则疼......
孝昌十九年一月三十一日,王军,柏锡谨奏,圣脉虚散,原系外感后湿热未清,复因劳动伤气,转成痰喘之症,汗出如油,今设法急用生脉饮竭力挽治.......
一页一日,血枯气竭,连钟玉也未曾想到,当时那样精神抖擞呼喝怒斥她的父亲,竟已是久病多时,让御医都束手难治的。
“这本脉案是钟杰命人搜查太医署,才找到的。而手书此册的柏院判,已被人发现横死家中。”
钟玉眸中一惊,又细细翻了一遍手中书册,确是纸张尚新,能看出翻阅甚少,被保存的很完好。
“此外,年前被提拔为御前首领的王本初,装扮成老妪想要蒙混出宫,幸好被宫门门侍抓住,现已被秘密关押。可惜对方过于狡猾,皇城司派人追查时,接应的马车早已逃之夭夭。”
“他要向谁报信?”提起这个名字,她眉宇间全是厌恶。
黄莹如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感叹这孩子的思路的确活泛,自己还未点出关键,她竟已了然关窍,怪不得丈夫在世时,提起这个女儿,总是满眼的欣慰。
“我们没有证据指认,但凭如今朝中形势猜测,先帝亡故后谁最坐不住,应当属那一位了”
钟玉先是一愣,随即心头马上闪过一个人,一经思忖,心中的答案愈发清晰,眼睛半阖着吐出两个字,
“恭王。”
她见黄氏并没有反驳,反而暗暗向她点着头,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宗子恩礼诏》对宗族势力的削弱到底还是引起了利益纠纷,以易书业为首的宗室集团从年初的冯加冯藤案开始就倍受皇权打压。尤其是改革进行到如今这一步,宗室子弟的授官大多是一些没有实权的虚职,势必会影响其今后的权力扩张。
被动了手里的蛋糕,任谁都会心生不满。况且易书业父子本就恶贯满盈,最擅于以权谋私。眼见君主有意同他们作对,与身份地位完全不匹配的野心渐渐膨胀,篡位夺权,祸乱朝纲,便是他们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易钟玉心中愤恨,她从前看待这位伯父,只当是行事嚣张,贪得无厌惯了,在皇权下总归是存有敬畏之心。可她还是太天真了,弑君这种万恶不赦的勾当都能做的如此天衣无缝,他们的势力,不仅遍布朝野,且早已渗入皇家内院。
父亲倒是看穿了,可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行君子之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底还是防不住早已眈眈而视的狼子野心。
幸而黄氏顺利扶持新帝登基,才堪堪保住这一脉。只是这样的人连同他的势力交际还隐于朝野,终究还是莫大的隐患。
“你这一年来,对朝上诸事知之甚少,他如今,已被拥为新帝元辅了。”黄莹如依旧面无表情,但从她的话语里,也不难看出愤慨与憎恶——恭王?不过是当年温贞皇后从旁支宗室里抱养的孩子,名分上占着是长子的名头,丈夫也始终对他们照顾有加,只可惜养出一个包藏祸心的饕餮之徒。
“不过,如今此事并不是最棘手的。”黄莹如接着开口,面上竟露出一缕忧色,“钟杰刚刚继位,恭王一党为求贤名,定不会在当下举事。”
“弑君谋位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钟玉强压怒火,开口嘲讽道。
谋逆之人就是如此,伪善的面貌下是妄想统治一切的野心,无论是君王、官吏还是普天之下的所有百姓,都可以变成他们任意支配的傀儡。
黄莹如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执着于说服她,“我若是他们,定会在此刻继续发展在京城内的姻亲故旧,不过多时,等他们的位子都坐稳了,这个新君,也就自然的被架空了。”
“事实证明,他们确是这样打算的——易书业的嫡长女易寄渔,已经许配给当朝右相殷司忠为续弦了。年初刚下了聘礼,估计等过了国丧,就要礼成。”
易寄渔与殷司忠,这是两个对于易钟玉来说很陌生的名字。她在大脑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依稀捡回一些印象。一个是只有在宫中会宴时才能遇到的表妹,常和钟秀在一块儿行双陆抹牌九。她曾碰巧看见许多回,她那一双含情目倒是标致,大姐夫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引得她每每恶寒。另一个,是她在文华殿读书的同窗。彼时,他还是父皇为钟杰选来的皇家伴读,说起来,自己还需叫上一句师兄。
她在户部任上时,殷司忠还只是个三品侍郎,这几年倒是青云直上,攀上了相首。就是不知易书业为了这个准女婿,废了多少心力在其中了。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很有意思。
钟玉收回思路,抬眼一望,便是屋内那随处可见的白幡。她立时一愣,自己本是来祭拜父亲的,黄氏同她说了这许多,早就偏离了她此行目的。
“说到底,这些都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干?我早已嫁作人妇,麻烦总不能来找上我吧。况且父亲属意钟杰已久,自然也是信任他的实力,定能.........”
“不,”黄莹如干脆的打断了钟玉的话语,“说来你或许不信,在启出诏书前,我都不知道上面写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