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起他的手腕,转身就要走。却感觉到他的迟疑。
她回头看,想起了什么,有些羞赧地放开他:“我都忘了先问一句。你……有事要做吗?”
在军中跟董大他们混迹,总有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但张文知道她是女子。她的动作似乎有些放肆了。
她局促地看着他。
张文拽起她的右手,隔着那层还没干的锦带。
他牵着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冷静坚定却温柔地说:“带我去。”
从她出言叫住他开始。她就像难以抵抗的宿命一样。
或者,宿命是从她向他求救开始。宿命在惩罚他,因为他在战场上对她无情,却动心。
他慷慨的模样,逗得崔若愚开心地笑起来。“你这是荆轲还是高渐离的神情?”
张文浅笑。
她就不客气了,两手拽着他那只手腕,隔着厚厚的臂鞲,兴冲冲地穿过层层花枝,来到一个小湖旁。
豁然开朗。
这里的花树沿着湖畔生长,竟然都没有深入湖边。湖底也是那条小河里那一种小圆石。
这里是剑阁深处。连姜维都没来过。
崔若愚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回头说:“你看。这里好不好?”
“好。”张文看也不看那景色,只看着她欣慰又雀跃的笑脸。
崔若愚放开了张文,自己先坐到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她簪好头发,拿出小册子,仔细翻阅起来。
张文自然而然地往她身边走几步。
坐在她身旁。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顿时互相纠缠缭绕起来。一股幽幽的花香,一股清新又凛冽的草木之气。
张文侧过脸,目光落在她的小册子上。
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数十个“他”字。
是司马师吧。他挪开目光看向她。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小册子上的文字。
湖畔的阳光更猛烈,她背对着阳光,眉目如画。
他的指尖落在她身后,在青石上描摹她无邪的侧颜。
她眼中并非柔情蜜意。看来小册子上的“他”不是司马师。没得到她的允许,他不去看册子上的字。只从她眉眼中捕捉她的情绪。
她看得很入神。良久才抬起头,问张文:“你看。这个地方,我不明白。姜维为什么要让士兵去垦荒?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遣散了老兵,又让老兵在剑阁安置呢?”
张文这才知道,那小册子上的“他”,竟是姜维。
他定睛一看,果然处处记录着姜维在军中的部署和安排。
甚至还有注解。比如,杨长史的家奴运军资入剑阁,姜维派了两百士兵到镇上押解。若愚不仅记下来,还在一旁用小字注:姜维多次北伐,以少胜多,不知道背后有几个杨曦月?
张文哑然失笑。这么看不起姜维?
“怎么了?”崔若愚看张文脸色有异,以为自己写错了什么。“我是不是猜错了?张文,你比姜维还厉害,你也猜猜姜维做这些事,是为什么呀?”
“若愚怎么对这些留意起来?”张文问。
两人并肩而坐,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肩。张文压低了声音和动静,若愚仍然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她收敛摇动的心绪,认真地说:“姜维可是诸葛丞相的继承人。我难得来一趟,也没见过蜀锦,也没见到成都,也没吃到蜀菜,也没喝过蜀地的酒。那……好歹学点姜维的本事。”
“好。”张文罕见地流露出热烈。他指着若愚写的字:“剑阁能无坚不摧,在于天险,在于要塞,同样也在于人心。老兵作战能力下降,但足以垦田。如果在剑阁附近安家落户,与剑阁息息相连,就是剑阁的人心防线。”
“至于垦荒,是要降低对成都的辎重依赖。如果垦荒造田,成果斐然,不仅军中辎重可以自足,也会有更多人前来投靠。届时,剑阁的防线可往东西南北四方进展。更为牢靠。”张文仔细地解说着。
崔若愚听得入神。
“想不到姜维如此苦心孤诣。大魏兵精粮足,司马昭掌管朝廷,司马师四处征战从未担忧粮草之事。姜维是天水人,孤身来成都。丞相走后,他处境恐怕不容易。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崔若愚轻声呢喃着。眼中是惊讶,还有一丝敬佩。
张文无声地看着她。
“唉。何苦来哉。不如从了杨曦月罢。有杨家做后盾,他也不用这么孤单。也免得这般奔波。说不定还要中我的奸计。”崔若愚合上了小册子,摇头叹息。
“什么奸计?有多奸?不妨说来听听。”张文没理会她关于杨曦月的想法。
崔若愚把小册子贴身装好,听张文又来逗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说:“我暂时还不够奸。张文,你是不是也住在大营里?我怎么从来没见到你?有时候,真的很想找你喝喝酒。难得在剑阁也有知根知底的故人。”
张文迅速垂下视线。“知根知底。”他重复了一遍。
“嗯。不管是副将的事,还是女儿身的事,你都知情。在你身边,什么事都能谈,感觉很自在。而且你懂的本事,真不比姜维少。他一举一动你都能看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崔若愚拍拍怀中的小册子,扬起小脸冲着明烈的阳光笑起来。
张文安静地看着她。
“总是你来找我。我如果想找你……问问题,我该怎么找你啊?”崔若愚终于问出了心底很想问的话。
张文不露痕迹地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脸,别具深意地说:“或许问姜维,答案更深妙?”
崔若愚扑哧笑起来。“张文你还挺会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