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父女按照长史官阶安排在驿站中。又留下杂役和杨家奴婢奴仆等人,在驿站伺候。
剑阁守军和姜维则在附近驻扎。
崔若愚因为要给杨长史守行李,留在驿站之外照看马车。
姜维临走前,从她面前策马而过。在她面前,他突然勒住了马,停在她面前。
杨曦月在驿站门口。她本想追上去跟大将军告别。看见大将军停在崔若愚身边。
这崔若愚。杨曦月眼里喷出火来。她赐名周若愚。这小兵竟敢不要,还敢私下告知其他人说名叫崔若愚。
这种人简直大逆不道。如果是在朝廷为官,这种人早就被抄家灭族了。目无尊长。
可大将军怎么又停在崔若愚身旁?
姜维下了马。走到崔若愚面前。崔若愚莫名地脸红。
他是大将军。而她只能守马车。她低下头。
不管是面对钟鹤还是司马师,崔若愚都没因为身份差距而羞怯。
因为他们对她而言,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她卑微惯了,奉献惯了。他们将她捧在掌心中,可她心里很清楚彼此的差距和高低。
司马师有意拔擢她,栽培她。让她一步步跟上,去到他身旁。可她心里知道,永远不可能与他肩并肩。哪怕他也是如此盼望,她能与他肩并肩。显然,哪怕嫁给他,也还是无法日月并行。
可是面对姜维,崔若愚生出一种自惭形秽。她心里也纳闷。难道她奢望可以跟姜维平起平坐?做不到,就介意起来?
以前怎么不曾在意过身份?崔若愚突如其来的奢望,让她有些局促。
姜维在她面前站着,也没说话。周围的人都在假装忙自己的事,实则偷偷在往这边看。
“大、大将军……”崔若愚鼓起勇气,声音飘得不行。
她在紧张什么?好奇怪。有什么好紧张的。崔若愚痛恨自己这种表现。可声音就是止不住地飘起来。
人也有点头重脚轻。
钟鹤也好看,司马师也是大将军,就连面前的姜维,她好歹也……拥有过。难道我崔若愚没见过世面吗?崔若愚咬住舌尖,强迫自己镇静。
她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越看越好看?
姜维本是看见她手腕上的锦带松了,下意识要下马替她绑好。
见她神情有异。也想起众目睽睽。他倒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考虑到她不想暴露身份,便改口低声说:“今日暑气重。你去安排解暑消渴茶,给军士们喝。”
说完,他更低声地说:“以乐治军。挺不错的。”他微微一笑。
崔若愚克制住要逃跑的冲动,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点点头。
杨曦月在一旁看着,心里既觉得崔若愚上不了台面,又隐隐有些嫉妒,大将军都没这么近距离地跟她说过话。
虽然崔若愚是男子,大将军不好男风。但是杨曦月就是百爪挠心,见不得姜维与其他人亲近。
这口气,她必须要出。
她不能找姜维撒气。只能等大将军走后,崔若愚办好茶水,才开始寻衅滋事。
崔若愚很快就跟馆驿打听好何处卖茶水。她放了一点点糖进去,又将茶水分成两桶,一冷一热。
将士们自觉地排成两条队。等着领茶水。
杨曦月带着十多个奴婢,无视众人,直接走到茶水前。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那奴婢,走出来,抢过崔若愚手中的水勺,舀起一碗冷茶。
她喝了一口,直接吐到茶桶里。还把碗摔烂,像个泼妇一样叫喊起来:“这茶是酸的!你黑了茶水钱!竟然让将士们喝馊茶!你良心何在!”
崔若愚还没反应过来。她瞪着那个婢女。是那晚拿茶水泼她的人。
看着她撒泼骂人,崔若愚心想:这是做什么?玩监狱风云是吧?
杨曦月得意极了,招手叫人上前绑住崔若愚,要交给杨长史处置。
她的理由是:崔若愚贪污军饷。
众将士哗然。
那青年将军走过来。“杨大小姐。此罪名非同小可。是死罪。不可轻言。”
杨曦月今日三番两次被崔若愚挑衅奚落。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她拿起鞭子,虚空地甩了一下。
“哼!本小姐有皇上监军手谕,又是杨长史之女。连大将军都得敬我三分!一个小士卒违法乱纪,本小姐还管不着吗?”杨曦月冷笑着要抽崔若愚。
要让崔若愚清楚,谁才是能掌控命运的人。要崔若愚服服帖帖忠心耿耿地替她办事。
杨曦月看着傲然屹立的崔若愚。心里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送给她的一匹西域宝马。那匹马也是这般傲气,她找了无数驯马高手,都不能驯服它。
后来她就把它杀了。
现在到崔若愚了。崔若愚就像那匹马一样,看上去似乎有本事,但是,这世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果崔若愚不能听她的。
那崔若愚就没必要活得这么自在。
青年将军皱起眉头。大将军吩咐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士兵受到委屈。
可眼下,对面的人不仅是杨长史的人,甚至是个女人。他实在不太好下手。
但崔若愚是被人光明正大地冤枉的。如果他处理不当,其他士兵都看在眼里。
杨曦月的鞭子动了动,要劈头抽下来。众人和青年将军的脸色都紧张而愤慨。
崔若愚这时候突然看着她身后说:“大将军?”
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片刻之前还说着“大将军也要敬我三分”的杨曦月,脸色变得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