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应说了放学后我爸会来接我后他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教室写着数学卷,草稿纸写过一页又一页,可我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我现下所要面对的难题,比数学题更复杂,因为只要一步算错,就会满盘皆输。
一个解不开的悖论,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笔下写了一半的公式停在了关键处,我的思绪开始飘远。
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个个棘手——宋应的刀,宋应会注意到我的反常,以及这重生的原由和限制。
最重要的,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的问题——宋应为什么要杀我?
我和宋应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
那时候孩子的喜欢多单纯,就是有些蠢。
我们中午一起吃饭,我拿了个粉勺子,宋应拿了个蓝勺子,然后我俩就开始闹,我要蓝色的,宋应要粉色的,总而言之我俩要用一样的。
中午午睡,宋应的床在我对面,我俩一开始闹着要睡一起,老师坚决不同意,于是我俩只能作罢。
我俩趁老师睡了就扔枕头玩,结果我刚抱住他的枕头,他刚抱住我的枕头,老师忽然进来了,我俩也顾不上谁的枕头了,垫着就装睡。
然后老师就发现宋应盖着小男孩统一的蓝色被子,却枕着小女孩统一的粉色枕头,而我,盖着粉色被子,枕着蓝色枕头。
于是我俩被罚出去站着。
中午外面太阳好,宋应怕我热,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挡阳光。
衣服只够一个人挡,宋应把我遮的严严实实,自己却站在阳光下面晒着。
我想给他分点,他却一本正经道:“你是小女孩,我妈妈说小女孩都喜欢白白的,晒黑了就不好了,我是男子汉,男子汉黑点没关系。”
然后我就乐了。
宋应盯着我半天,也笑了,然后满眼笑意盈盈跟我说:“宋嫣然,你笑起来真好看。”
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初中。
意外突如其来,和妈妈一起回家的我,图省时间走了小巷子,遇见了通缉犯,他要钱,我妈妈都给了他,结果他还是拿出了刀,捅伤了妈妈。
妈妈紧紧把我搂在身下,我毫发无损。
出了那条巷子左拐,不到一百米就是我家小区。
还好爸爸及时赶到,否则我也会受伤。
医生说,妈妈的大脑皮层受了损伤,从此变成了植物人,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名词,现在是我妈妈的代名词。
那时的我不敢去上学,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每天哭累了就睡,饿了就嚼面包,面对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和惶恐我选择了逃避,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毫发无伤的是我,为什么只有我……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和妈妈一起受伤,我的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又或者我护着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只要我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就一点。
可我却没有,那时的我,也仍旧在逃避。
半夜我睡不着,坐在桌子前看着我和妈妈的合照默默地流泪,忽然听见有人敲玻璃门。
我家住三楼,我房间有个半开放式阳台,隔壁是宋应的房间,宋应的房间也有个相同的阳台。
我们阳台之间不远也不近,跳不过来,恰好有个小台子,宋应经常踩着那里跳到我阳台上。
每次我都觉着危险,劝他别跳。
他每次听了都应好,结果下一次还是跳。
我打开玻璃门,果然是宋应,他递给我一个巧乐兹,又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觉得那晚的风也温柔,他也温柔。
他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我眼里含着泪,只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条路,每每从那里路过,我的眼前就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画面——
尖刀,鲜血,尖叫,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凉。
下一秒,宋应的气息笼罩了我,近在咫尺的他,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宋嫣然,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做什么了,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才……”
“不是,我听宋叔叔说了,是你用手机的紧急联系人功能向宋叔叔求救他才能及时赶到,也是你拨通了110,让警察及时赶到追捕了那个通缉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宋应的语气温柔,像四月的春风,温暖,柔和,“你要知道,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脑子一片空白,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不忘想办法自救,你真的很厉害了。严阿姨的事我也很难过,可你不能全怪自己。”
“嫣然,别害怕,有我在。”宋应抱着我,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压抑许久的情感倾巢而出。
宋应,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在我一个人犹如困兽般独自在黑暗中哭喊的时候,为我点了一盏灯,拉着我走出困境。
宋应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爸爸妈妈,最爱的人是我。
他一直都知道,我也一样。
如今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突然变成了可怖的杀人犯,那条巷子是我内心的恐惧,我可能会死在那里,一次又一次。
我再次陷入了困境,只不过这次,给我点灯的人变成了推我入困境的人。
八点十分,我按约定走出校门。
见到爸爸的那一刻,我强忍着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冲动,但我还是跑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仍记得那天早晨像往常一样送我出门,嘱咐我“嫣嫣,过马路注意安全”,明明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却恍若隔世。
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