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六月,雨雾朦朦。
昨夜一日好眠,若微从睡梦中醒来。她掀开床帘子,犹带困倦地揉着眼睛。已经能听到雄鸡破晓之声,天色却要亮不亮。
她走到窗边远眺,只见远处群山茫茫,雾霭深深,微冷的风夹杂着雨意,吹得万物仿佛都在簇簇作响。
雪青听到声响,连忙走进内寝。见到若微穿着一身单薄的淡青色寝衣,光着双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急急地走过去,给若微披上外衣,说:“娘子醒了怎么不叫我呀!”
若微羞赧地一笑。雪青无奈极了,她看着女孩如云的乌发,白皙红润的脸庞,漆黑明亮的眼睛,心中升起无限的疼爱之情。
她连忙拉着若微回到床边,给若微收拾好被子,又叫若微再睡一会。
若微疑惑地说:“到时辰了吧,该去给阿娘请安了。”
雪青道:“夫人方才遣了人来传话,说天色见雨,叫娘子今日不用去了。”
“阿娘说了?”若微讶然,想了一会,又道:“阿娘最近心情不好,我该去看看她的。”
雪青一想,也觉得是个道理。她从外面叫来云霏,一同伺候若微穿衣。若微和她们嘀咕:“最近也不知怎么,阿娘不高兴,阿耶也不高兴。”
“约莫是商行里的事情吧,教阿郎忧心了,连带夫人心情也不爽利。”雪青道:“娘子也不必忧心,阿郎什么风雨没经过,相必很快会解决的。”
若微相信父亲,便点点头。本朝立国以来,江氏一门就在苏州扎根,代代经商。到了若微的父亲江游奕手中,更是经营为苏州第一大商家。若微对阿耶的本事无比信任,此时被雪青一安慰,很快放下心来。
夜间下了一阵子雨,空气中皆是潮湿的水汽。正院里的兰花苞悄然绽放了,透出一点冷而淡的香。
正堂中,若微的母亲赵素娥正在用早膳。听闻女儿来了,心中很是高兴,马上叫人出去迎,嘴上却责怪道:“这样坏的天气,怎就跑过来了,还差她这一次请安吗?”
旁边伺候夫人用膳的侍妾石氏笑道:“是夫人教导有方,三娘子一片孝心呢。”
赵氏笑睨她一眼。
石氏知道她心情甚好,连忙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惹得赵氏频频露出笑脸。
旁边伺候着的婢女也跟着凑趣,正是屋内一片欣悦之际,雪青和云霏簇拥着若微走了进来。
“阿娘!”若微先是高兴地唤着,然后微微俯身给母亲行了礼。
赵氏笑着让她起来,又吩咐下人加双碗筷,石氏连忙招呼若微坐下。
“你可赶巧了。”赵氏道:“今儿吩咐厨房做了菱粉糕和香稻梗米粥,刚想叫人给你送去呢。”
若微笑道:“知道阿娘疼我。”就接过石氏递过来的糕点。
赵氏先是欢喜地看着女儿进食,可跳跃的心思却渐渐下沉起来。若微用什么都是浅尝辄止,满满一碗粥吃个小半碗便放下了。往日她都就这一点说过女儿,可却总不改正。
待会一定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赵氏暗暗下定决心。
用完膳了,赵氏叫石氏回去,只留下几个信任的仆婢伺候。
母女二人在室内坐定。赵氏抚着女儿的手,责备道:“方才怎得吃那么少,看看你瘦的。”
若微小声撒娇,“昨日吃多了嘛。”
赵氏恼怒地瞪着女儿,慢慢地却忍不住笑了。“你呀……”
她轻抚着女儿的长发,慈爱地看着女孩儿水灵灵的一张脸。乌发,雪肤,明眸,纤腰如柳,皓腕胜霜。她虽然也算是个美人,可这美是再寻常不过的美。她这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却生地姿容卓绝,颜色无双。
她看着若微柔软的面颊,纤细的手腕,忽而怅然叹息:“长这么大啦……到了成婚的年纪,很快就要离开母亲了!”
若微害羞极了,她微恼地说:“阿娘无端端地怎么说这个呀!”
赵氏只是满怀疼惜地看着若微。数年来,她与丈夫对唯一的嫡女颇为娇纵宠爱,令她长就一副天真烂漫,活泼纯洁的性子。这样性子的女孩儿,嫁作人妇,难免易受婆家磋磨。夫君起初也有高嫁女儿的心思,可因心疼女儿,最终作罢。
若微十七岁了,赵氏想着,在与江家熟捻的几家中挑出一个知根知底,品性优良的郎君作女婿,便足够了。
她没有依靠亲女攀龙附凤的心思,女儿过得欢欢喜喜,顺顺遂遂,才真正合她心意。
赵氏把心里的想法,挑挑拣拣地和女儿说了。
若微听着母亲对自己婚事的安排,真是又紧张又羞涩。赵氏说完了,笑看着女儿,问:“怎么样?你心里怎么想的?”
若微嘟嘟嘴。她看着母亲慈爱的面孔,温柔的眼神,心中很感动。
她像小时候一样靠着母亲,把头轻轻枕在母亲膝上,轻轻地说:“我谁都不想嫁。我不想离开阿娘。”
还是孩子呢,说这样的傻话。
赵氏忍不住笑了,可心中却感到很温暖。
“莫要害怕。”赵氏的声音很温柔,“阿娘帮微微看着呢,微微会一辈子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若微感动而欣悦地笑了。
苏州的六月,初夏,下着朦朦胧胧的雨,高日低垂,天光暗淡。赵氏望进女儿深深的笑靥,觉得这笑比任何一切都要美丽动人。
正当母女俩沉浸在温馨的气氛中时,赵氏忽然听见若微问:“阿耶近日因何事担忧?阿耶些日子都瘦了,女儿见了,很是担心。”
赵氏的眼睛微微一动。她的心中再次涌上隐隐的不安。
但对着女儿,她只温言道:“生意上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