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扬端着杯水轻轻靠近沙发,半跪下,一手轻揽起简雨秋绵软的肩背,一手把水杯挪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两小口。他尽可能小面积地用指腹戳扶着她,那左手快要翘出兰花指来。
简雨秋就着章扬的手喝了两口冰水,凉意浸喉,被酒精腾起的燥热纾解了不少。她睁开一只眼,透过糊了半脸的乱发间隙,打量着给她喂水的人。
屋内就开了一盏钓鱼灯,聚光在旁边单人座上,刚够让墨绿色的丝绒面儿上泛起一片白。下沉客厅台阶下的一线灯带,还不如窗外江上大桥的景观灯闪亮。
在这昏暗暖色里,面前那张稚气未脱的秀气小脸正关切又紧张地看着她。
“这种打光都没给脸上造些成熟沟壑,果然是小朋友。”简雨秋心想。
她抬手拨开眼前乱发,而后把手伸向这张脸。
“啪——”
下手重了。
酒精麻痹了四肢,原本是想轻轻拂上孩子的脸,没想到给人一个清脆的嘴巴子。
“唉,喝多了,手上没轻重。”简雨秋解释着,又作姐姐姿态,“轻拍”了两下章扬的脸。
章扬赶忙放下杯子,站起身,左右手齐开弓用兰花指扣着简雨秋肩膀,小心翼翼地扶她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
“你接着靠会儿,”他说,“难受想吐的话跟我说。”
简雨秋确实是醉得狠,她脖子后仰,脑袋重重靠在沙发头枕上,方才抽过人嘴巴子的半抬的手也重重落在腿边,完成这两个动作以后,就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四下寂静无声。
可以想象到章扬正拘谨地站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喘的担忧模样,也可以想象到陈锐川正和他的新欢得意庆祝场面。
要是脑子能跟身子一样,麻木静默就好了。
喝酒这件事,断片之前,能让身体不受控地无法动弹,也同时能让大脑不受控地思绪万千。
也能让眼泪不受控地悄然滑落。
过了不知多久,简雨秋感到眼角湿润,她沙哑地开口说道:“你回吧。”
“我——”
简雨秋费力再次抬起胳膊,伸出食指凌空点了一下,向右后方一划,示意章扬滚蛋。
章扬抿抿嘴,伸手捞过那伸了一根食指给他指路的手,轻放在简雨秋身侧,转身又去续了些冰水放在边几上,叹了口气,跨上台阶向门外走去。
章扬的体温还在掌心未散,简雨秋感到耳蜗一热,一滴泪滑了进去。
总算不太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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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飙到极限,章扬朝先前跟朋友聚会的山间别墅飞驰而去。
今晚原本几个从小玩儿到大的哥们儿欢聚一堂,为回国探亲的卢子钊接风,没想到一通电话挂了,他就开了几十公里赶往闹市区的酒吧,把烂醉的简雨秋拽回家。
电话其实是他打的。
哥儿几个聊得正嗨,提到了简雨秋,便吆喝着把这位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姐姐也喊来聚聚。不成想几个人轮着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到后来一个小子打通了,对面却传来男人声音,他呆里呆气地问:“你谁啊?”
对面也问:“您哪位?是她朋友吗?”
章扬夺过电话厉声问了两句,才知道对面是酒保,简雨秋已经在人家吧台上趴了半个小时了。一个人来的,问也不回话,也不是熟客,酒保正犯愁呢,电话接二连三响起来救了急。
酒保道了句“冒犯”,接起电话才问了一句,就被章扬吼了。
吼完无辜的酒保,搞清情况,章扬抓起车钥匙就跑了。
在座的都跟简雨秋认识,也想跟去看看,卢子钊拦住:“就他没喝酒,你们凑什么热闹?”
大伙儿都知道章扬对简雨秋虔诚的心思,卢子钊一拦,瞬间清醒,纷纷坐下来继续该喝喝该玩玩,做好了今晚缺一个人的打算。
没想到章扬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今儿不回来了呢!”一个叫梁超的痞痞地说。
章扬正烦躁,吼他:“你什么意思?!”
卢子钊赶紧过来,推他进游戏房:“凶他干什么?我们都没想到你今晚还能折回来。”
“他跟你能一样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想什么!他那个德行我还不知道了?今天敢来冲我碎嘴?!”
卢子钊一愣,才反应过来。
章扬把钥匙一扔,颓然摔进沙发椅里。
“秋姐没事儿吧?”卢子钊问,“以为你会守着呢。”
“没事儿,送回家了。”章扬抬抬眼皮,“得她允许我守着啊……”
“她手一指,”他学着方才简雨秋的动作,“我就得滚。”
卢子钊噗一声笑出来,望着章扬耷拉着的毛茸茸的脑袋。一场奔波,发丝精致,头型未乱,应该是抹了不少定型发蜡。
在场的几个兄弟都是爷爷辈儿父母辈起就在生意场熟识的二代三代,不是每个都称得上大富大贵,但大家运气好,从小到大都家道□□、衣食无忧。包括简雨秋。
生活水平差不多,故而也就“友谊长存”。所以章扬对简雨秋从十来岁开始的迷恋,大家都心知肚明。
简家做金银生意,章家恰好做玉石,当初可给情窦初开的初中生章扬高兴坏了,觉得这是天赐的“金玉良缘”。
简雨秋审美好,对承家业没兴趣,后来从会计转专业去美国读了设计。章扬也亦步亦趋地去学,奈何学渣一个,根本申不上简雨秋的学校,拖了大半年,最后他老爸一声怒吼一个巴掌,把他拍到欧洲一个野鸡学校里随便读了个商,完成学历任务。
毕业后他也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