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苏是被全明洁喊醒的,睁开眼睛,看到周围陌生的陈设,一时忘了自己是在粤城,坐起来环视一圈,视线聚焦在全明洁脸上,梦境方淡去,此时意识回笼,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几点了?”她揉了揉眼睛,声音稍显沙哑。
“六点半,你昨晚说今天要早点去。”
叶苏打着哈欠点头,“对,多亏你喊我,差点睡过了。”
洗漱完,叶苏和全明洁出去找地方吃早饭。宾馆不远就有一处早市,卖什么的都有,这里紧邻粤海纺织厂,下夜班的、赶早班的工人,大多在这里解决早餐。
她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馄饨铺,里面刚好有空座。叶苏稍稍擦拭板凳和餐桌,随后坐了下来。
邻座是两个才下夜班的女工,熬夜后脸色蜡黄,眼神倦怠,仅剩的力气除了用来吃饭,还得分出一半嘴吐槽。
“夜班真累人。”
“可不是嘛,最近太忙了,听说又接了不少订单……”
“谁让咱有牛仔布生产线呢,全国各地的制衣厂都来,机器都快累冒烟了。”
叶苏心里“咯噔”一下,和全明洁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粤海的牛仔布供不应求,看来问粤海纺织厂要订单不是易事,想“加急”更是难上加难。
早饭吃的索然无味,全明洁更是泄气,“咋办呀?咱不会白来一趟吧?”
叶苏皱眉思忖,“当然不能白来一趟,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
吃完饭叶苏让全明洁回宾馆,她独自去纺织厂看情况。
粤海纺织厂规模颇大,厂门宽阔,两侧各有几棵香樟树,枝繁叶茂。正是早上倒班的时间,门口工人有进有出,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叶苏事先了解过,粤海纺织厂的厂长骆海泉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无妻无子,全部精力都扑在厂子上,如她所见,纺织厂的规模和管理都浸透着厂长的心血。
不过四十多岁还无妻无子,似乎有点不太寻常。
“姥爷,骆海泉结过婚吗?”
【结过。他妻子叫钱晓春,两人是小学同学,青梅竹马,感情很深。骆海泉在运动中被送去边区劳教的时候,钱晓春也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后来死在连年不断的饥荒里。】
时代的悲剧被缩放在历史长河中,或许轻如鸿毛,可加之于个体,却如泰山压顶,足以压垮一个人。
叶苏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苍凉,“那他们有过孩子吗?”
【有,是个女孩。去边区之前,钱晓春把孩子托付给好朋友,骆海泉从边区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寻,可听说早年间孩子走失了,一直没找到。】
叶苏心中一紧,“孩子……还在世吗?”
【在。】
太好了。叶苏舒了口气,“他们的孩子在哪儿?”
【其实就在粤城。说起来造化弄人,钱晓春离开没多久,她朋友就生了重病,不到一年就过世了。那孩子便没了依靠,之后的日子处处受刁难。孩子也是个有骨气的,自己离开了,那家人象征性地找了两天,后来就不再寻了。骆海泉回来之后找孩子找了很久,可是一直没找到。】
恰在这时,叶苏看到门口两个保安都站了起来,对着一个方向弓身行礼,叶苏随着他们的视线转头,看向负手而来的人。
男人满头白发,身材瘦削而微微佝偻,看上去足有五十岁。
【他就是骆海泉。】
叶苏心中一紧。
是了,骆海泉从边区回来已是多年之后,经历过苦难的人容颜大改,而孩子的成长更是一天一个样,物是人非,即便同在一座城市,父女擦肩而过,也未必能相识吧。
叶苏心里突然萌生一种想法,她想帮帮骆海泉,不仅是为谈生意加一注筹码,更是出于一种悲悯——为骆海泉,也为他亡故的妻子。
这么想着,心意愈发坚定,“姥爷,我想帮他找到孩子。”
姥爷深谙她的心意,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不怕麻烦?】
叶苏看着骆海泉的方向,不免感叹,“与他的苦难相比,这算什么麻烦?”
【可就算你帮骆海泉找到孩子,他也未必能给你加急订单。】
叶苏耸耸肩,“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在她看来,助骆海泉父女相认算是功德一件,如果能因此获得骆海泉的垂青,也算是无心栽柳。
叶苏听到姥爷似乎笑了一声,有欣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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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海泉的孩子叫骆晓晓,恰如姥爷所言,她始终在粤城,只是已经改名叫沈默,现居粤城一个边远小镇,在社队织袜厂做小工。
叶苏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好下班,女人穿一件米黄色衬衣,瘦得眼窝深陷,细看脸部轮廓有骆海泉的影子。
“这位同志请留步。”沈默从身边经过的一霎,叶苏出声叫住她。
女人脚步顿住,偏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叫我?”
叶苏点点头,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五官,“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沈默微微皱眉,转身欲走。
叶苏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猝然出声,“你认识骆海泉吗?”
沈默猛地驻足,须臾,转身看向她,或许是因为震惊,她孱弱的身体不受控地晃动几下,堪堪稳住身形。
“骆海泉……”她无意识地喃喃,好像这个名字距离遥远,“骆海泉在边区劳教,那里很苦,很多人都死了……”
叶苏几步跨到她面前,“不,骆海泉没死,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