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将慕予问住了。
她只听檀儿说他仍留在皇宫,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至于理由,她还没想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此?
她只是觉得他很熟悉,很熟悉,像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有风袭来,吹落慕予鬓间一缕青丝,她终于清醒,对空释歉意一笑,“惊扰你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今夜的星星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一样。”
夜色不算深沉,好在尚能掩下她脸颊上两朵绯红的晚霞,不至于出卖她的情绪,惹得她无处躲藏。
空释怔住了,直至慕予和羞走后许久,他都没有缓过神来,有一个地方砰砰不止,从未跳的如此激烈过……
空释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又念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长舒了口气。透窗望了眼夜空中点缀的明星,他紧闭双眸,道了句:“阿弥陀佛。”
梵净殿。
慕予在院中仰首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心中想的却是那一袭木兰袈裟。不知她那番话有没有吓到他?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子?
可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乍一看去如琉璃一般璀璨明亮,再一看去又宛如千年古潭,每一滴水都是故事,每一丝涟漪皆惹人窥探。
他有秘密。
檀儿与慕予一起长大,一见她的表情便知大事不妙。
“公主,你难道没有看见他身上的袈裟么?”
慕予收敛了笑意,回首谓眉宇紧蹙,忧心忡忡的檀儿,道:“你难道没有看见我身上的枷锁么?”
“在这皇宫,我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公主……”檀儿不知要说些什么。她不知为何公主明明深受圣人宠爱,却仍旧担惊受怕,思虑重重,这模样不像是一位受宠的公主。
“檀儿,我有些想阿娘了。”慕予仰首看向苍穹。
鷃蓝色的天空,不见明月,唯有繁星闪烁,或明或暗,极美的一幕。
人都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星,可这满天繁星却是不知哪一颗会是阿娘。
“阿娘说,于世间女子而言能嫁于心悦之人已是极大的福气。她说,我是有福之人,生在帝王家,又得爹爹宠爱,必然会嫁给心悦之人,可是……”
慕予忽噤了声,深呼一口气,合上眼眸压制住眼中酸涩的泪水。
檀儿知慕予又想起那人,不由劝慰:“公主,小侯爷已经走了,他在天有灵,见你这样恐会难受的。”
“人人都说他死了,可我知道,他没有死,他说过要等我及笄之后前来提亲,他不会骗我的。”
慕予话语中的坚定,让檀儿红了眼,她不忍戳穿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却也心疼,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偏偏她入了心,九年未曾释怀。
“说起来,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模样,他便是站在我面前,我恐也认不出他。”慕予嘴角牵起一抹微笑,“不知,他会不会埋怨我……”
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檀儿泪流满面的模样。
情爱啊,明是世间最扰人忧愁,偏偏无一人可放手。
想必那僧侣、道姑,摒弃红尘,无情爱之恼,自是比庸人自扰的世人要自在许多吧。
檀儿拭净眼泪,上前搀扶住慕予的胳膊,“公主,夜深露重,你身子娇弱,还是进屋休息吧。”
虽是夏季,房内许多地方都摆上了冰块,并不闷热。
檀儿点燃香炉,俯身贴近,抚了下升起的香气,仔细品味半天,赞赏似的点了点头,而后将香炉放在床榻旁的木几之上,欢喜道:“公主,这是婢子新研制的香料,特找人试过了,安神效果极好,公主今夜可睡个好觉了!”
她走到慕予身旁拆下她发髻中的珠钗玉簪,松散发髻,欲要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却看见那只被慕予视为珍宝极其珍视的木奁又被拿了出来。
木奁通身雕刻着海棠花,花瓣、花蕊雕刻得极为细致,便连露珠震颤的细节都刻画得十分合宜,若不是未曾上色,远远看去,当真分不清究竟是花还是木。
慕予的手一直覆在其上,定格在打开前的瞬间,没了下文。
跳动的烛光照拂在她的面容之上,晦暗不明,她的目光看似落在木奁之上,却没有实处,好似透过它又看见了谁。
“公主?”檀儿一声呼喊,扯回她远走云端的思绪。
她缓过神,轻轻抚净木奁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满目遣眷。
睹物思人,便是如此。
可今日既不是小侯爷的生辰,也不是什么节日,公主这比往日更甚的思念又是为何?
檀儿虽没有询问出声,但慕予已给了她回答。
在这皇宫之中,体己话也只能对她说一说了。
“说来也怪,今日见那和尚,我总觉熟悉……”
慕予看向一旁的放着的画作,是一位垂髫少年,一袭玉红圆领长袍,头戴踏火麒麟抹额,身跨一匹玄色宝马,手拉长弓,目光灼灼,如烈日,似火焰,
这是她从旁人口中听闻而绘成的他的模样。
张扬,骄溢,散发着勃勃生机。
檀儿随慕予看去,知晓她话中潜在的含义,默叹一声,道:“公主,你不过太思念小侯爷罢了,那和尚一身死气,与小侯爷天壤之别,怎可相提并论?”
慕予没有回答,她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