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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病号服在街上晃荡也不是个事,嘱咐绘梨衣在原地等着,立香把轮椅送回门诊楼随手交递给一个护士,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逃离。
她回到绘梨衣身边时,绘梨衣还听话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用并未被绷带缠绕的双眼,凝视着天上的飞鸟,好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和周围的人古怪的视线。
“我回来了。”
立香扬起嘴角,自然而然地牵起绘梨衣的手,她楞了一下,双目透露出一股茫然的意味,却并未表达出对这样稍微有些亲密的肢体接触感到不满。
待立香拉着她的手走进小巷子里,为她拆下了厚厚的绷带以后,绘梨衣才反应过来。
小巷子不仅狭隘,而且光线不足,出口处是唯一的光源,立香站在那里,稀薄的阳光下,她的轮廓被描摹得十分温柔。
恰似一弘潋滟的春水,细碎的波光在她眼底闪烁,星星点点地晕出一片鎏金。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是什么。
在立香惊讶的目光下,绘梨衣主动握着她的手。
她只是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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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梨衣穿着蓬蓬的公主裙站在试衣镜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跳动着小鹿般的欣喜,这是立香第二次在她眼睛里看到“喜悦”这种表情,第一次是在刚刚,立香见绘梨衣盯着最新的色彩斑斓的水果糖广告看了半天,大手一挥买下一袋糖给她,口腔里弥漫的甜味让绘梨衣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漂亮的,女孩天性里爱美的意识流露出来,看着她有些沾沾自喜地提着裙摆转圈,立香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绘梨衣的瞳孔就像光滑的镜面,只反射外界的光而变化。乍一见绘梨衣都觉得她像个人偶,完美无缺但是缺乏生机,工匠用了最好的琉璃做她的眼睛,但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很多人都会害怕。
绘梨衣和玛修还是不同的,玛修的纯真是设定好的,是无数心理医生和迦勒底职员有意引导的结果,但绘梨衣是纯粹的不谙世事,没有人真正教导过她什么。
或许是不在意,反正绘梨衣是无需接触外界的金丝雀,所有人从小就知道的东西、社会的潜规则,她都一无所知。
——所以刚才差点出现了当众脱衣的尴尬事件。
看了一眼裙子的价码,立香再督了一眼口袋里自己的银行卡,暗自庆幸走之前把它带出来了。
感谢土豪迹部君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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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没逛多久,天色就慢慢地暗下来了。
立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距离她们离开医院不过才三个小时罢了。
虽然立香一开始预计在天黑之前送她回去,但是看着绘梨衣不断四处张望、兴致勃勃的眼神,她实在开不了口。
“我们要去最后一个地方了。”
最后,她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绘梨衣。
“我想去那里。”
绘梨衣一手拿着小本子,一手指着逐渐点亮的高塔,眼睛里洋溢着欣喜,没有丝毫失落的样子,或者说,能离家出走这么远、这么久,她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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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东京天空树上,啊不,听说在这里是叫做铃木塔的第二瞭望台——距离地面460米处。
灯火通明的城市如长卷般在下面展开,绘梨衣的瞳孔被数百万灯火照亮,即使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她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东京的夜景。
“外面的世界好大!”
她写字给立香看,她总是写这样的字条给立香看,哪怕只是在让人头晕眼花、找不到正确出路的新宿地铁站她也会发出类似的惊叹。
她这一天获得的喜悦大概是这十几年的总和了,渐渐地她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十分稀微,就像雪地上的浮光,但出现在她那张时常漠然的脸上,却有种抹了腮红般的美丽。
立香的眉眼温柔地像是盈了一泓春水,她只是含笑看着绘梨衣兴奋不已的模样,并不言语。
倏然,一个吻轻轻覆在她脸颊上,宛如飞鸟略过的羽翼般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