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迫不及待接过信来,一边往殿内走一边快速打开信封。公主的嘴角虽含着笑容,眸子里却满是泪意。
看着公主如珍珠般不断下坠的泪珠,我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沉默着坐在她身旁,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
想念父母的难过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的,我深谙这个道理。
公主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如获珍宝地读着皇后娘娘的来信,像是想要从字里行间感受皇后娘娘的温度。
看着看着公主突然用手捂住嘴巴,满是难以置信的眼睛里涌出更多的泪水。
我关切上前,得到公主的允准之后接过信纸看了起来,这一看才知道原来芳嫔小产一事竟是贤妃和五公主慕容菡的手笔!
起初的震惊过后我心底萌生了更多对公主的疼惜,无论是世人误解的骄纵,亦或是亲近之人以为的开朗,在他人眼中公主总是笑着的,殊不知这样一个总是笑着的女子内心其实比谁都要柔软。
陛下有那么多皇子公主,唯慕容菡与公主最为亲近,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其实在公主眼里,慕容菡的分量还是很重的,这也是她先前一直对慕容菡没有戒备之心的理由。
所以即使公主早已对慕容菡心生怀疑,可现下面对这血淋淋辩无可辩的事实她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那是一腔真心终究错付的悲凉。
“都别跟着我,我想自己静静。”
公主披衣而起,在一片笑闹声中缓步踏入殿外的风雪。
今夜本是除夕,一个喜庆团圆的夜晚,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和行宫随处可见的的花灯和笑脸也佐证了这一事实。
还不到及笄年龄的长宁公主一袭红衣,缓步走在温热又凄冷的夜里,突兀的像一根银针直喇喇刺进眼睛。
玉珠和封嬷嬷见公主这般模样,忙起身想要跟上去,我抬手制止两人,大跨步追了上去。
凛冽的北风像刀割一样划在脸上,公主却浑然不觉似的,站在园中仰头看漫天雪花一片片飘落。
“我真的那么令人讨厌么?”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都要碎掉了,我多想把我眼中的那个长宁公主展示给所有人看,想揪着其他人的领子对他们嘶吼长宁公主是多么好的一个公主,可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他们宁愿相信道听途说来的谣言,也不肯相信我真心实意的心声。
“你很好!”我加重语气,希望自己毫不犹疑的肯定能带给公主一些希望。
“可你一开始也不喜欢我来着”,公主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
闻言我心底的痛意更甚,因为我一开始也误会了公主,在这一点上,我和其他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那是我蠢”,我微微垂眸,藏好自己的心疼,抬眼再一次用肯定的语气答道:“真的!之前我总想着陛下英明神武,皇后娘娘也知书达理,为何独独在与你有关的事上次次犯糊涂。后来认识你之后我就明白了,原来犯糊涂的不是陛下和皇后,而是我们。”
这是我的心里话,是我一直想跟公主诉说却从未开口的真实心声。
我上前一步,背手与公主并肩而立,远处黝黑的天空适时绽开一朵烟花,灿烂瑰丽。
“窈窈,你知道吗,十一岁之前我从未踏足过定京,生我养我的地方其实是金陵。”
烟花虽美,却很快就散掉了。
“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我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过世了。父亲军务繁忙,再加上对儿女私情也无心,自那以后便再未娶妻,府中甚至连个通房或者姨娘都没有,所以我自然而然就成了莫家唯一的香火。
我父亲不似别的父亲,他不在乎我能不能为莫家开枝散叶延绵香火,他只希望我能像他一样,披袍擐甲战死沙场,所以我三岁开始习武,五岁开始研读兵书,七岁便要和他在校场里领兵对战,八岁就被他扔在燕峰山上自生自灭。
后来父亲战死了,陛下心疼我孤苦无依,也不愿让莫家这一支自此凋零,所以他派人把我从金陵接回定京,又安排我进了禁军。初到禁军时他们表面上都敬我是永宁侯,可实际上却总是暗地里给我下绊子,往往两两对战的校验到了我这里总会有四五个人。
他们根本不清楚,就他们这种程度的对手,再来十四五个我也不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我又一次把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人按在地上狠狠捶打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父亲,想起他教我武功时说的那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心机都是枉费’,也是在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原来我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可我依然拥有一个父亲,也只有一个父亲。”
我转向公主,平静的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窈窈,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世上爱你的人其实有很多,又何必只把心思放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呢?”
今夜的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之所以跟公主说也不只是为了安慰她。
这些话都是我这些年一步一步总结出来的道理,它们不是轻飘飘的文字,而是带着血泪和时光痕迹的亲身经验,我之所以告诉公主,是不希望她跟我一样,必须亲自经历那么多痛苦才终于明白有的人不必在意,有的人则必须珍惜这个道理。
人生苦短,时间宝贵,我们要将自己珍贵的情感寄托在那些值得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