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林向晚问郭婶子打听那孩子的状况:
“……就是对门邻居家早出晚归,不会说话的那孩子。”
郭玉珍愣了一下,笑道:“你说小石头吧?他不是哑巴,他会说话。”
嗯?
那怎么从不和她说话,问他什么,也不答言,她还以为他是哑巴。不过,得知对方不哑,也算好消息,林向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不过啊,那小子确实不太爱说话,先前还好点,自从他奶奶生病后,话就更少了……”
郭玉珍和林向晚介绍,那孩子祖上曾是这里的名门大族,现在村里姓陆的人家多是他们家旁系分支或是家丁后裔。
“早些年,那些人们都受过陆老爷子的接济,世道轮回、人心难测呐,斗他们家最狠的陆工强,祖上是人家长工,还是靠着他们家吃饭……”
林向晚听了,心中唏嘘不已。
当听到郭婶子讲起这山上陆姓渊源时,思绪飞远,不由想起了书里后期出场的一个大佬,他正是姓陆。
也是从这片山里走出去的,后来混到黑白通吃,连书中男主陈航也畏他几分,沈如秋更是在他手里连吃了好多次亏。
按书里所写,若非他在九十年代受通缉逃去了北边,沈如秋恐怕还不能那么快挤兑垮了原主,再联合方远明吞下陈家的巨额财富。
那个人叫陆砚,正是原主后期最大的靠山。
他出场极少,林向晚回忆着书里对他外面的描写:一双眼睛满是阴骘,让人不敢对视,右侧眉骨有道明显的疤痕,蜿蜒向下,占据了小半个脸,显得人更加阴森可怖。
身材高大,难辨年龄……
林向晚琢磨,沈如秋和这位大佬碰面约在八十年代,按常理,说人年龄难测,通常是指年纪大的人保养得当,显得相对年轻。
林向晚初步估计,大佬在和沈姐姐交锋时,约莫四十到五十岁?现在是1975年,可能、大概……三十岁?
她将柳沟姓陆、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打量过一遍,没有一位是脸上带疤,气质和书中描写吻合的。
她借机问郭婶子:
“……婶儿,柳沟,包括附近的大队上,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陆砚的人?”
“陆颜?男的女的,多大?”
郭玉珍详细问了番,摇头道:“没听说过,要不出去替你打听打听?”
“不用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林向晚不急着找出未来的大佬,且不说这个年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远没十几年后那些违法事件……就算再过十年,她也不是很想去依赖一位黑白道都能混的人。
虽然,书里并没有提到,原主究竟是怎么和大佬有了交情的。但,从她穿来后的第一天,人生轨迹已和原主不同。
也许,就像蝴蝶效应。
原主会遇到的人,她不会遇见,也未可知。
林向晚很快就把这位陆姓大佬的事抛诸脑后,关心起眼前邻居家,小石头那孩子的近况。
她问郭玉珍:“婶儿,有没有可能,叫小石头也来上课?他和小豆子差不多大吧,如果将来能一起出去念高中……甚至大学,也能互相作伴。”
“他比豆子大个几岁,至于,上学……”
郭玉珍砸了咂嘴,摇头:“我看够呛,黄秀艳和陆兴发两口子恨不得把那孩子当几个整劳力用,又是早起喂猪喂鸡、做饭砍柴、刷锅洗碗,还得出工赚公分,去自留地干活。”
“打去年起,那没人性的两口子竟还叫那孩子去坝上背石头,也不瞅瞅,扛石头那种活哪里是小孩子干得,都得是成年壮劳力,干一天,坝上补贴一块钱,还给几个饼……黄秀艳那两口子就看上了这事儿,非得让那孩子去扛石头,赚得饼还不让他吃,得拿回家,给虎子和她娘俩享用,真是黑了心肝。”
郭玉珍愤愤不平地说着,去坝上扛石头有多么累人,磨一手血泡,都不算什么,砸断脚趾、伤筋动骨的人有的是。
但那却是贫瘠山中的男人们为数不多能赚到钱的法子。
林向晚难以想象,那个还不及她高的孩子在大坝上背大石块的样子,皱起眉头,问:“那么危险,黄秀艳让他去,他就肯去?”
郭玉珍:“不去能咋办?他奶奶病得下不了床,他不听话干活,黄秀艳就不肯让老人家进北屋住,就他祖孙俩住的那西墙窝棚,夏天蚊虫多点还好说,只要天冷上了冻,那芦苇顶子能保暖?铁定要冻死人的……”
郭玉珍感叹,小石头奶奶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林向晚心里一滞,忽然难受起来。
一会儿想起黑夜里给她摘了一兜山苹果的小孩,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奶奶。
当年,她的奶奶拄着拐杖把她接回山里,拼了老命种菜中瓜果背出山去卖,赚得些零钱,给她交书本学费。
等她终于考上大学,能赚到钱时,那位慈祥的老人却早已不在。奶奶是那世上唯一疼她的人呐,却是没能享受到一天她的孝敬……林向晚永远无法忘却,山路上,让沉重的背篓压弯了腰的老人家。
心脏沉闷地痛着。
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一阵拳打脚踢之中,拼命护住零碎猪肝的小孩。
林向晚爬起身,在栅栏门一边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她和那孩子没约定暗号,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到后,进而猜到她要找他。
林向晚打定主意,帮他一把。
*
翌日,清早。
快到早课时间,大队喇叭突然想起阵阵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