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珍:“唉,也怨我,最近出去买肉回数多,这是让人给盯上了,老崔这东西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实在不成,以后咱苦着点儿过。”
“那不成呀,咱明明能过好日子,不能为着某些人心里平衡,咱就得去吃糠咽菜?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林向晚看向郭玉珍,问:“如果,崔永贵不再任大队会计,这些整人的事他也就没法挑头参与了吧?”
“这倒是,光陆工强成不了气候,但老崔已经干了二十来年的会计,哪那么容易推他下去,就算他记糊涂账,队上很多人不满,但这么多年过来,谁也拿他没辙,也就都习惯了。”
郭玉珍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是好,就是太过不切实际。
同一种状况,有人见困难,有人见转机。
一面看是难以撼动的地位,另一面看,则是积怨已深。
只差燃爆的导火线。
林向晚想做的,正是寻机把这些对崔会计不满的人串起来。
她叫小豆子去把陆砚找回来,安抚住何奶奶,又耐心地问郭玉珍这些年来,都有哪家人和崔永贵积怨深,逐一记下姓名、缘由。
郭玉珍越说,越紧张:“向晚,你想干啥?你可别和老崔直接对着干,他在这里根基深,你是外来的,和他杠上,吃亏的人是你……”
“婶儿,放心,我啥也不做。”
林向晚看了眼被小豆子拉回来的人,转头握住郭婶子的手,安抚:“你们就等着看出好戏。”
……
林向晚果真没做任何与往日不同的事,照样吃饭、上课,只在扫盲班收尾时候,借助教识字,把她心底那串人名的字,穿插在课堂中,教给来听课的社员们。
又把怎么看账本、怎么记账,给来听课的社员复习了几遍,确保她们皆熟练掌握。然后,合适时机到来。
第二日,大队分粮。
这是每年临近过年,柳沟大队最为热闹的时刻,先分粮食,再分猪肉。
林向晚早晨起来,跟在郭婶子身后,早早去场院排队。
她面色毫无异常,反倒郭玉珍在她和崔会计之间来回打量几眼,直到她们利索领完粮食,都没见她向崔会计发难,郭玉珍这才松了口气。
崔永贵没少给林向晚计公分。
当然,林向晚今年的口粮还是按城市居民户口配给,就算少记,也丝毫不受工分影响。
但崔永贵还是学乖了,自从上次因这小丫头,让他当众被农技站站长怼没了脸面,崔永贵对她敬而远之,尽量避免与她正面冲突。
他摸不清这丫头的底细、来路,但凭多年管事经验,直觉告诉他,能得到公社领导那么维护,想必来头不简单。
起初,崔永贵看她外表文弱,就替方知青出头,想不到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他顿时觉得,这柔弱小姑娘,可能没看起来那么好惹。从那之后,一个多月来,他再没明着掺和两位知青的过节。犯不着为讨好方远明,把他自个折进去……
林向晚让小豆子和陆砚把粮食抬去了场院出口,站在边角上,让他俩拿自家秤再把粮食称一遍,不紧不慢,核对斤数。
忽然,场院中间,一阵骚动。
一队、二队和四队中曾和崔永贵有过节的人们竟集中在一块,围住他,推攘叫骂,甚至有人揪着他衣领子厮打。
林向晚和郭玉珍离得远,隐约听到那处人们叫着“做假账”、“亏了俺家多少粮食”之类的话。
“向晚,你先和小陆搬着粮食回家,我去看看。”
郭玉珍看场面即将失控,老崔那本从不离手的账本子也早已被人抢走。
林向晚点头,嘱咐:“婶子,您这会儿别过去,当心他们误伤着您,社员们围殴会计,出这种事,大队书记应该会处理呀。”
“哎,是这理儿!”郭玉珍想去找李福全,又被林向晚拉住。
她示意陆砚去坝上,引公社驻村干部过来,然后,指着那些粮食,担忧道:“婶子,这些我弄不动,咱先趁着他们还没闹来这儿,把咱家粮食抬回去,您再去找李书记也来得及。”
郭玉珍好似明白了。
她们早来领完粮食的还好,后面的则乱了套。
有五六家常年受崔会计欺压的农户甚至扛了大队上的铁锹,恶狠狠围住崔永贵,非要让他交代:分明自家辛苦干了一整年,怎的就记了这点儿公分!
崔会计哭丧着脸:“我都记了,记上了!你们又看不懂账,字也不认得,别听风就是雨,今天谁在这给我闹事,我都记着你们!”
以往的恐吓,已不管用。
人们拿住了证据,闹事泄愤的人群中,有人举着崔会计账本子一条条读,大声念着在场各位的公分:“……去年俺们不识字,现在认识了,姓崔的甭想再蒙人!”
“就是!操T娘的,俺这一年没逃过一回工,一次假也没请,少说得有二百天,这咋就记了六十多天!太坑人了!”一个方脸大汉说着,眼角竟湿润起来,布满老茧的手粗糙地抹了把眼,怒吼:
“俺年年这么干,还纳闷咋就分得东西这么少!年年连地瓜干都吃不饱!要不是短着吃的,俺那小儿子也不至于……那么小年纪……呜……”
说到痛心往事,方脸汉子哽咽不成声,他媳妇则直接扑上来,冲着崔永贵的脸一通撕抓:“这姓崔的没人事,就是因为俺家从不给他送礼!年年少记账,亏着俺们,俺以前不识字啊,睁眼瞎任凭他欺负了多少年,娘的,这回可算逮着了!”
“不老实交代,咋亏着俺们这么些公分,今天,你甭想出去!”
“就是!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