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如果你不表达你的诉求,老师就不知道你的想法,也许会学期末才给你,也许忘记了,会更久。”林向晚把红包放进他手中,“但,你现在争取,它现在就是你的了,争取想要的东西不可耻,明白么?”
“嗯!”
“同样,有人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让你辍学,你也要懂得维护自己想要的事情,不要轻易妥协。”
崔浩用力点头。
林向晚追问:“那,你能告诉我,提前要这笔钱做什么用吗?”
两块钱,对这时候山里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崔浩小声:“给我姐交学费,她也想上学。”
“你姐?”
林向晚讶然。
崔浩以为她不同意,着急:“我姐很聪明,也很能干,我平时学会的放了学都教给了她,她会很多很多!老师,咱们小学部课堂上讲的内容,她都会……我姐腿脚不好,她心里苦,只有听我讲课堂上的事时候,才能看见她笑,她很想来上学,要是两块钱不够,林老师,我再多攒,你们能不能先收下她?”
小孩子学东西果然快。
先前还和个闷葫芦似的,仅是稍作引导,这就能流畅地表达诉求了,还会为家人争取机会……
林向晚俯身,认认真真看着他瘦小的身板,看着他涨红脸上闪烁发亮的眼睛,赞许:“举一反三,不错。”
崔浩胸腔里犹如放出了只崩腾的野兔,突突狂跳、毫无规律,垂在一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浑身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不是不会表达诉求,而是,头一次有人肯听。
头一次,他见识到了希望。
崔浩眼睛亮亮的,等待着他期待的那个结果。
在殷切的瞩目中,林向晚挑眉:“你姐不必交学费,她想上学,可以直接来。”
“啊?”
林向晚:“是谁告诉你,她上学需要交钱的?”
崔浩讷讷:“崔永贵伯伯。”
“显然他骗了你,柳沟社员子女免学杂费,以后,学校的事情要问老师……”
通过崔小浩,林向晚才知道,在学校外面,还有人明里暗中给她捣乱。
比如,宣扬她办学就是为了敛财收钱,但凡来上学,就得教两元钱学杂费,而且每学期都得交。
这对孩子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荷。
林向晚突然回过味,难怪……近来报名入校的清一色全是男孩。
尽管,她在学校最显眼的宣传板上,明确写了招生制度,可崔永贵在柳沟多年,即便不再干大队会计,影响力依然四处渗透。
他说她收,照样有人信。
而且,多数社员不怎么识字。
林向晚眉头紧皱,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处冷冷地看着宣传板上的字迹,怒火中烧。
这是她穿来后,第一次发火。
饶是崔永贵处处针对,不时暗里搞事,原本,她是不怎么在意的。
因为,崔永贵暗搓搓的那些小动作,实际上,很难真正影响到她。
但是,现在林向晚发现,虽影响不到她,却潜在阻断了多少山沟里女孩子的机会。
这就不可原谅了!
林向晚找到李翠翠……
她本想让李翠翠警告崔永贵一番,再宣传一番入学条件、管理规则,却不料,李翠翠轰轰烈烈,整了场大的。
翌日,大队喇叭隆隆作响。
李福全简单布置了些春耕、领取农种子事宜后,话锋一转,便说了起柳沟学校的事:
“办好学校是上级公社要求,柳沟学校搞得好啊!远近别的大队社员都求门路,想送孩子来上学,这是给咱们大队争光的事,但是,最近有人暗地里搞破坏,歪曲入学条件,导致咱们大队社员自己的子孙入不了学!这是图什么?!是哪个孙子吃里扒外,撬咱们大队自己的墙角!我在这里不点名了,他心里有数!大家伙心里也有数!!!”
……
大队书记骂起人气势极足,喇叭里粗粝的声音瞬间传遍柳沟每处角落。
社员们神态各异。
有愤恨的,有嗤笑的,幸灾乐祸等着看崔永贵热闹的……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说:“老崔这人贼要面子,这回可是阴沟里翻了船,鸡没偷着,还蚀了米。”
“哎唷,可不是,得亏没点名,要不然呐,俺猜他得羞得出不了门喽!”
“呸,这种祸害,就该点名!!!要不是他,俺连襟家里还不至于亏上六块钱,什么玩意儿!”
“对,就该拉他游街!!”
一位胡须发白的老爷子抽了口烟,吐雾:“你们岁数小,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崔家和李家是什么关系?李福全怎么可能明着骂崔永贵,他才不会点名哩!”
果然,李福全一顿痛斥,骂得气势十足,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敲打谁,却从头至尾,也没见他点名。
老李最后总结两句,收尾时说,让学校的人来讲讲真正的入学规则。
李翠翠清嗓子的声音在喇叭中传出。
不少社员感叹:崔永贵这次丢了里子,好歹总算保住了最后一点点面子。
忽然。
扩音喇叭中,李翠翠语调一转:“崔叔,这政策我说了怕还有人不信,劳你来给大伙儿念念吧。”
“……”
众社员:完了,这下,面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