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晚上十点半才到家,罗兰站在门口迎接我。
院子里新装了一盏橙黄色的灯,他影子拖在身后,穿着白色开衫毛衣,食指按了按鼻梁。
那是他眼镜戴久了之后的小动作。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放下手,伸过来要接我手里的东西。
“感受到了吗?充实工作的快乐。”
他饱含真诚地问我,我真诚地回以白眼。
没理会他的动作,我一路进门一路甩东西,包包外套围巾都扔在沙发上,剩下贴身毛衣,我叉腰回看他。
“看我加班加到这么晚,你满意了?”
他说:“我不是你的上司,不承担评判你工作质量的职责。”
“哼!”我大声冷笑。
罗兰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顺手卷了卷,问:“最近忙什么呢?”
我说:“你肯定知道我在忙什么。”
“让我猜一猜,”罗兰挠挠下巴,“是你负责的对象太难沟通了?”
一猜就中。
他果然知道。
今天倒了几趟车,吃了一天闭门羹,我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满肚子气。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艺术家了?”
我气得破口大骂。
罗兰给我泡了杯菊花茶,我端起喝了口,继续说:“谱摆得这么足,我查他资料,也没见有多少成名的作品啊。”
“一般来说,处于上升期的画家比成名已久的画家更难接洽。”
罗兰在我对面坐下,微笑道。
我同意他说的。
往往是这种人,脚跟还没站稳就想着怎么摆谱了。
这位大画家是艾米新分配给我的新任务,因为三楼留置的空展厅要办他的个人画展,我要和他沟通一些前期的工作安排。
跟他联系了几回,邮件邮件不回,电话电话打不通。
艾米说这位画家老师脾气有点古怪,让我耐心一些。
我耐着性子打了三天电话,每天早中晚各一个,到第三天终于有人接了。
简短说了几句致电目的,他约我在他的工作室见面,我问他工作室在哪,他语气一变,又把见面地点改成一家咖啡厅。
我在咖啡厅等了大半个下午,人影子都没见一个,临近傍晚,我收到短信,说还是去他的工作室。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冒火了,还是打车去了他的工作室,车快到了,他说不好意思,今天他临时有事,改日再谈。
我心头火瞬间蹭到三米高。
很好,大艺术家,牛呗!
想起来还来气,我端起杯子猛灌一口。
“呸呸呸!”
“别急,小心烫。”
罗兰觉得好笑,倒了杯凉水推过来。
深呼吸平缓片刻,我说:“我决定了。”
罗兰说:“你要放弃了?”
“想都别想!”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
“明天一早我就去他工作室门口堵他。”
“恭喜他,成功激怒我了。”
我牙齿咯咯响,一转头,罗兰的目光一直跟着我。
低头一看,我尖叫:“你在看什么?!”
“变态流氓神经病!”
我抓起抱枕砸向他,罗兰举起双手连连后退,顺带捞住扔向他的抱枕。
“你别激动,我什么都没想。”
“变态!”
“我不变态。”
“偷窥狂!”
“我光明正大。”
我简直想冲过去和他打一架,理智告诉我,我没有胜算。
罗兰笑得很无辜,越无辜越欠揍,我气得呲牙咧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流氓!”
这句没反驳,他说:“眼睛有点酸吧,揉一揉。”
我一字一顿:“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讲、话。”
罗兰说:“我想要解释。”
解释?
解释个鬼!
我有些热,情绪激动,心跳加速,已经出汗了。
我身上现在只有一件薄薄的连体针织裙,太贴皮肤了,连胸口起伏的弧度都一清二楚。
我的结婚对象,我的短期室友,一手揣着一个沙发抱枕,目光正毫不避讳地落在我身上。
气冲头顶,反而冷静了。
我又低头看了眼,抬头正对他视线。
“我身材是不是还可以?”
罗兰被我问得沉默良久,有理由怀疑是他的中文语库宕机了。
然后,他说:“So hot.”
“Oh,thanks,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走近,抽掉他一只手里的抱枕。
他手臂还是那个环抱的方式,咳了声,放下手。
“你在给我设陷阱。”
我说:“明明是你管不好自己的眼睛,还说我设陷阱,罗兰先生,你觉不觉得你有点不讲道理?”
“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圆。”
他的语气无比冷静,我以为他很冷静——如果没看见他高挺鼻梁冒出的细汗。
他冷静地说:“以我们现在的距离,如果你想,我们随时可以更进一步。”
我们现在的距离,抱枕夹在我们中间,让手臂挤得变形。
更进一步?
我略略移开,拉开我们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