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空又远又近,离原来生活的世界又远又近,离自己又远又近。
在远到过去难以企及的地方,我似乎才能摸到自己的心。
房间里的手机嗡嗡鸣叫起来,我抿唇,拖着步子走过去。
“喂。”我接了电话。
“做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等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我才开口:“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他笑:“只是这两天说了太多话,别担心。”
明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点了点头,拖着声音:“原来你知道我在担心啊。”
“……抱歉,圆。”
“嗯。”我缩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应声。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似乎也坐了下来。
“今天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罗兰问。
“跟李麦克去放羊了,我还挺有天赋的。”
罗兰笑了。
“如果喜欢,我们之后也养一群羊。”
“算了算了,”我连声拒绝,“那可不行,这活太累人了,真不知道李麦克怎么受得了的。”
“他啊,”罗兰说,“他是个古怪的人,我也不敢说完全了解他。”
我说:“古怪么是有点,也没太怪,我喜欢他这样的人。”
“喜欢他什么?”
“我数数啊,首先呢,他很厉害,会干很多手工活,认真又幽默,长得还帅。”
罗兰:“你再说说。”
我说:“主要是长得帅,身材还贼好……”
“我明天就过来。”罗兰说。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太喜欢和罗兰聊天了,他不会让我的任何一个玩笑落空。
“看来你这几天过得很开心。”罗兰说。
“那当然了。”
“我以为你会想我。”
“想啊。”我说。
那边没说话了,我能想象出罗兰现在正不满地皱着眉头。
我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想你,那我会更想你。”
不懂我的意思吧,我也不需要他懂。
罗兰告诉我他这几天忙得没时间睡觉,他的祖母和父亲接连住院,集团和家里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我听着他在电话那头抱怨他的亲人们,不时回应几句。
他那边很安静,显得花园里的虫鸣吵闹。
砖砌围栏被我倚得温热,直到夜深我们才结束这通电话。
罗兰说的第二天到终究是句玩笑话,直到我准备离开李麦克的岛,他还是被一堆事缠得脱不了身。
这没影响我在岛上又愉快地玩了几天。
李麦克带我参观了他的酒厂和酒窖,风浪不大的时候,我和他出海捞鱼,还有放羊。
我又帮他放了几天羊,真是苦差事,每次放完羊回来我都要睡一下午。
离开前一天,我借李麦克的自行车在岛上骑了一圈。
骑行到傍晚,我爬上草坡。
我站在坡上眺望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完全沉到海面以下,那是灿烂无比,却转眼黯淡的橘光。
我在坡上坐下,粗粝的草皮磨着我的手掌,有一种悠长的心情在我心中生长。
人还是应该多去遥远的地方看看,才能知道别处和此处并没什么不同。
正当我无端心生感慨时,一个人影爬上草坡在我身边坐下。
我偏头,李麦克手肘搭在膝盖上,摘了他的棕色牛仔帽,拿着扇风。
“真热啊。”他说。
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他浅色的眼珠子看着我:“你还会再来吗?”
我耸肩:“也许吧。”
如果我还和罗兰在一起。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过头看向海面。
“我之前一直好奇罗兰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嗯?”
“你让我意外。”
尽管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赞美,我还是欣然接受了。
李麦克咕哝了一句什么英文,我没听清。
接着,他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对我说:“我以为他会和一个富有的女孩结婚,然后生很多孩子。”
“这个故事发展很老土。”我说。
李麦克的牛仔帽在手上转了圈:“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我无言以对。
那些顶级富豪的人生如出一辙,是我无法想象的未来。
我问李麦克:“你为什么要把酒厂搬到这个岛上?”
“从前是为了躲开我的家庭,现在我爱这种生活。”
我点头:“也许大家都是为了逃避些什么。”
罗兰是为了逃避生活的窠臼,而我是为了逃避茫然。
李麦克看着我,略带不解。
我无法对他解释,直觉说他不能理解我。
我诚挚地说:“但有些事无法逃避。”
李麦克思考片刻,认同了这句话。
“就像如果不照护那些羊,它们就会生病死去。”
“生命就是这样。”
说着,我笑了,我和李麦克达成了一种理解,在放羊这件事上。
离开前的这个傍晚,我漫无目的,在草坡上和李麦克聊了长长的天,最终还是没问出那个问题。
也许不需要问了。
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