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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玫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罗玫停顿的时间像是吸了口烟,用她的大烟嗓问:“真是从楼上摔的?”
“……”
“罗兰没说实话,你也别瞒我了,我是你这边的。”
陈圆圆很惊讶。
罗玫笑里几分尖锐的讽刺:“我可太知道他们的手段了。你呢,先乖乖把伤养好,能走了就赶紧回国,别在伦敦那鬼地方待着了,那破天气能有几个正常人受得了。”
这妥妥的地域歧视啊。但陈圆圆还感觉挺开心了,她能感觉到罗玫是真正关心她。虽然她是罗兰的姐姐。
说奇怪也奇怪,她对罗兰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姐姐的信任程度,可比他还高。
吵闹的那几天,她的病房就像个戏台子,一拨又一拨人来了又走,人来人往,她没再见过杜粤宛。
醒来后过了一天,她才发现手上的杜粤宛送的玉镯子不见了,她猜可能是摔碎了。
她和杜粤宛住在同一家私人医院,但在不同的楼。杜粤宛没来看她,她也没主动问。她现在心里还怪怪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位厉害的老太太。
就这么一天熬过一天,终于熬到腰上拆了石膏换成绷带,医生说她可以下床在房间里活动,但不要有剧烈的动作。
她让护士帮忙搬了张躺椅放在阳台上,天气好的时候就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那天中午她吃完午餐,正在阳台上躺着,阴霾的天气恰好放晴,稀薄的阳光照在翠绿的庭院中,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坐在半圆的白色露台中间,坐在被绿色植物簇拥的英式楼房里,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这不是她的生活,此时的生活不属于她。
那什么才是属于她的生活呢?
她回想起很多画面,先想起的是拜托舅妈宋茵照看的那些盆栽月季,如果没有人照管,那些花的命运只会是死去。
记忆向屋里攀爬,她又想起罗兰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那本倒扣在桌面的书,她的妈妈留下的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格外清晰的画面,她甚至能回忆起陈之沁翻看那本书时,光滑如白贝母的指甲盖。
这些组成了她的生活。
她摇摇欲坠的年少时光在外部的动荡中坍塌成碎片,是她从一地狼藉中重新拼出了现在的自己。
她的生活是狼藉的,破碎的,混乱的。但这是她的生活。
她从不活在一片繁花的虚伪里。
而她现在,伤了腰,断了腿,住在白金汉宫一样的私人医院,却像在坐牢。
这不是属于她的生活。
她躺在椅子上,阳光落到她脚边,她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忽然,门外传来几声狗叫,门打开,一条黑影欢脱地扑腾向床边,床是空的,大黑狗四处嗅嗅,看到露台上的人,兴奋地猛冲过去。
陈圆圆两只手抵住阿喔钻向她怀里的头,还好罗兰就在后面牵住了她,不然她今天腰大概要再断一回。
让阿喔舔着手,她无奈地看向罗兰。
罗兰穿着一身运动套装,看样子刚遛完狗回来。
看她天天在床上躺着无聊,罗兰这几天一有空就把阿喔牵到她病房来陪她。
阿喔是罗兰养的第二条狗。罗兰十几岁的时候也养过一条狗,养到八岁就生病去世了。当时罗樱和他难过了很久,后来罗樱不知道从哪里又抱回来一条小狗,就是阿喔。
伯恩山的寿命比一般狗短很多,又因为体型和基因年纪大了容易生病,罗兰本来不想再养,罗樱很坚持,说她查了很多资料,只要用心地照顾,阿喔也有可能活很久的。
再后来,罗樱去世了。
现在阿喔也八岁大了,算是老狗,可性格依然活泼,体检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需要日常多补钙。
她很喜欢这条热情的大狗,狗比人坦诚多了,喜欢你就对你摇尾巴,难过了就趴在一边。
罗兰问她要不要牵着阿喔下楼走走,今天天气太好了,她完全没办法拒绝。
她牵着阿喔走到花园,一个熟悉身影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
她呼吸骤然变慢,看了罗兰一眼,罗兰轻咳摸鼻子。
故意的是吧,在这等着她了。
罗兰接过她手里的狗绳,说:“你过去吧,祖母等你很久了。”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也不敢给杜粤宛脸色看,只能瞪了眼罗兰。
她走过去,在杜粤宛轮椅旁边站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不敢叫她阿婆了。
看她别扭的样子,杜粤宛没说什么,对她伸出手来,她手里躺着一只羊脂玉的手镯。
“对不起阿婆,我不小心弄丢了……”
“那个镯子摔碎了,这个是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杜粤宛说。
陈圆圆看着那只镯子:“碎了就是碎了,世界上哪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