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下去了。
靳仙不该是这样,更不能是这样。
“起来。”
宗秉文再度开口靳仙也没动静时,他便直接动手将人扯起来按在了一旁的檀木椅子上,恶狠狠地开口,“怎么?你还想让我失去另一条胳膊?”
靳仙黯淡无光的眸子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神采,“大人,我……”
靳易往常总是想方设法的逗靳仙,妄图改变他那总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靳仙被宗秉文用胳膊压制着,凌厉的眉紧蹙,眼眶红了一圈,偏着头,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快要没有的靳易。
“老头子走得时候,我都没有失控。”宗秉文强硬地扳过他的头与自己对视,“你也是他看中的人,怎能自乱分寸至此。”
“别说靳易,就是有一天我生死不明,我也绝不允许你失了分寸。”
“老头子在的时候总夸你沉稳,你不能对不起他一次又一次在我耳边的念叨。”
宗秉文极轻的笑了一声,表情戏谑不已,但与他对视的靳仙却看到了大巫祝眼中的苦涩。
他们都是老巫祝从外头捡回来的孩子,只是宗秉文来得早一些,靳仙和靳易到时宗秉文就已经在镜音司混熟了,每日上蹿下跳,没有他不敢做的。
奈何老巫祝偏心宠着,宗秉文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镜音司便一直捧着,别的不怕,就怕他把自个儿作碎了。
靳仙还记得他与靳易第一次踏进镜音司,第一次与宗秉文会面,这人便是坐在几米高的树干上,乐呵呵地朝他们扔了几个桃子。
“他是属下的至亲之人。”靳仙哽咽着声音,“属下与他,和您与老大人是一样的。”
对于靳仙而言,老巫祝于他是再造之恩,而靳易则是救命之恩。
在没进宫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是他们彼此相互支撑才活下来的。
“那个时候,靳易瘦得跟猴子似的,却还是拼了命的把属下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了。”靳仙的眼眶愈发的红,“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他会留一大半给属下,自己却总也吃不饱,还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您说,这么扛事儿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为什么啊?”
靳仙与靳易的名字是老头子将人捡回来后改的,对于他们的过往老头子提的少,宗秉文也只是三三两两的知道一些。
是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黑暗日子。
他们二人并不是亲生兄弟,但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嬉笑打闹,早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了。
虽然流着不同的血,却有着相同的心。
“你们于我,同老头子是一样的。”宗秉文缓慢地放松了对靳仙的钳制,“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清楚。”
“是……”
失去了宗秉文的钳制,靳仙宛如失去了支撑般滑落在椅子中,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已。
“瞧瞧你现在的脸色,难看得都快和靳易一般了。”
宗秉文在床边坐下了,他看着靳易因为中毒而发青的脸色,用一贯逗弄他的口吻说道,“往日里受个轻伤就要死要活的,如今闷头干了件好事,你却不吭声了。”
说着,大巫祝便下意识地像往常般去敲靳易的脑袋,可手重重地抬起来却轻轻放下了。
“辛苦了,靳易。”他用手轻抚着靳易的额头,“真的撑不住了,便休息吧。”
靳仙抬起手臂,无力地盖住自己的眼,抿起的嘴角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悲痛。
“属下无法像您当初一样,属下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一直以来,比起外放的靳易,宗秉文更担心闷着不发的靳仙。当初老头子病逝,这小子一言不发地喝了几坛烈酒,差点没把自己送下去陪葬。
“我这个位置看起来不动如山,实际上却树敌无数,指不定哪一天就倒下了。”宗秉文说起自己的生死时也是一派无谓的态度,“到时你若也是如此,镜音司可怎么办?嗯?”
“大人,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靳仙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宗秉文身边,同他一起看着靳易。
“老巫祝走时,您眼泪都没掉一颗,只是等头七过后,朝廷便少了几个人。”靳仙道,“您的手段属下始终没有学会,给您和老巫祝丢脸了。”
他立在宗秉文身后,宛如一根木头,没有丝毫生气。
宗秉文没有回头瞧他,只是又对着靳易说:“瞧瞧,还好这是在琉璃阁,若是回了镜音司,我才没有你那番耐心去煮醒酒汤。”
靳仙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识趣地没有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许久的沉默过后,宗秉文问:“认清楚毒了吗?“
靳仙摇头,“数毒交杂,又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剧毒和制而成,实在难舍难分。”
“但属下仔细查看过靳易身上的毒纹,发现了地夜花的影子。”
宗秉文:“什么?”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毒物,在大烨并不流通,医书也很少见到。若非钻研毒物之人,几乎都不会认出来。“
“属下也只在《四洲图志》上见过。”靳仙顿了顿,“那本书是白氏一案抄宫后的禁|书。”
宗秉文这才转过头看他,只见一直因为靳易而悲痛的人脸上还多了几分尴尬。
“去查一查。”
“是。”
“私闯禁地、偷看禁|书,得把《推星术》抄十遍。”
“是。”
“靳易那份也得抄,是他怂恿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