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跨出那蛩尾巷子,身后那挂了鱼皮灯的古旧门面瞬间倒塌,将整个宝蜃楼的入口埋了个严严实实。
秦九叶不敢再回头,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到隐蔽处,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匆忙间塞进腰间的野馥子,虽只到手三枚,但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她随即清点了一番身后的两个背篓,好在先前在外街买下的东西都还完好无损,唯一一点损失就是方才被那发疯的人群扯坏了袴角。
天色已近黄昏,秦九叶抬手去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散下来的头发怎么也捋不回去,她这才发现头上包头发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许是方才在楼里逃命的时候掉在哪里了?
欸,那块绣了小草的帕子她还挺喜欢的,总共就只得两条,一条先前弄丢了,剩下的这一条平日都舍不得用,今日为了这特别日子才特意带出来。
果然珍贵的东西留到最后就是这般下场。
想到今日莫名摊上的这场飞来横祸,秦九叶又是一阵后怕。从前她自恃艺高人胆大,带着金宝那软脚虾也敢在宝蜃楼进进出出,如今来看其实只是命大。
喘了口气,她踏着落日、脚步沉重地走着。
要说倒霉,今日她绝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想想那付了银子货却不翼而飞的滕狐,再想想那些混乱中挨刀被砍的江湖贩子们,今日发生的事便有些奇怪了。
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买卖才是第一位。往年虽也出过大大小小的乱子,却从没死伤过这么多人。可方才拍卖铜箱子时那石台附近几人的反应,像是要打生死架一般,实在令人后怕。
再者说,不论是擎羊集、还是宝蜃楼,虽是个地下集会,却也不是这几年才有的,往年折腾上一天,官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差人来清过场子。今年先是赶上宵禁,如今又大白天地来抓人,实在有些反常。
或许上面有人同她一样,想在宝蜃楼中找什么东西。
秦九叶的心突地漏跳了一拍,她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闷头向着钵钵街的方向而去。
天色渐暗,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宵禁便要开始了。
蛩尾巷子离钵钵街大概三四个街口的距离,可路上却少说也有三四批巡视的差官。她知道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一副倒霉相,应当并不会有人想要捉她回去问话,但缩头缩尾地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下意识地有些心虚,一边暗骂那李樵偏偏要约在钵钵街碰头,一边想着抄个近道快些离开这是非地。
这一带的街巷她虽没有对守器街那样熟悉,但先前也走过几回,只是这次心事重重,走了一会才发现,四周分外的安静。
她起先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可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并非如此,只是四周临街的铺面门院全都紧闭,街上一个人也瞧不见。
她有些纳闷,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墙角地面的阴影里,似乎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
秦九叶愣了愣,随即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她为了抄近道,竟然走到桑麻街来了。
先前那山羊胡子的话飘过耳边:桑麻街那边出了命案……打更人的脖子被人掰断了……血淌了半条街……
到底是什么样的血迹,才能在半月雨水的冲刷下还残存在角落?
她手脚发冷、正想着如何进退,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站的地方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按理说并非避让不开,只可惜她连那些江湖侠客十分之一的身手也没有,加上方才那一阵惊吓,愣是僵在了原地。
一阵风声迎面呼啸而过,带着一点干草马粪的气息和铁锈味。来者马术高超,竟纵马一个跃起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她后知后觉地坐在了地上,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便看到那马上的人微微侧过脸来,依稀是个眉眼冷峻的年轻男子,一身黑甲好不威风。
他用余光飞快确认了一下她并无大碍,便有些严厉地皱起眉来。
“这里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秦九叶还在发愣,对方□□那匹白额大青马已重重落下前蹄,她立刻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一边告着罪一边退出了街口,等到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纵马飞快离开了。
秦九叶呆呆望着那马上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衣服上的土也忘了拍,晃晃当当地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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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蜃楼中,柱横梁歪,一地狼藉。
龙枢郡守樊统带了数十衙役鱼贯而入,逮了几个漏网之鱼后,便开始负手环走,边走边有些面露嫌色。
这样腌臜不入流的地方,他平日里是绝不会带人亲自踏足的。
想那千手赌坊常有黄黄白白之物相赠,那问翠阁玉器行也有些精巧玩意相送,就连红雉坊的几间花楼也能送几个唱小曲弹琵琶的到府上乐一乐,而眼下这鬼地方,除了一室臭气、一堆破烂、外加几个舞刀弄棍的粗鄙之人,他还能捞到什么?
愤愤难平的樊大人翘起脚尖,生怕今日这双栽了新绒的靴子沾了尘土,自己无处说理去。
不远处几个衙役还在踩着梯子去够那爬墙爬了一半的江湖客,樊统看得心烦,忍不住低声催促。
“行了行了,你们是第一天出门做事么?做做样子而已,闪了腰、崴了脚,曹大人可不包你们膏药钱。”
掾史曹进曹大人,是个只进不出的钱罐子,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铁公鸡,樊大人手下的第一得力助手。
那几人悻悻退了下来,转去一旁帮忙抬那百八十斤的炼丹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