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太大了。大得令人心慌,大得令人害怕。
秦九叶也曾经梦想过拥有这样一座深宅大院,无数个仆从婢子贴身伺候着,流水一般的佳肴美食送入房中,院子宽敞得能养一百只鸡。
可如今真见识了这现实中的深宅大院,她才发现:原来有钱人家的下人都是如此行踪隐蔽、偌大的院子常常前后看不见一个人,有钱人家也不喜欢大鱼大肉、一日三餐顿顿都是清汤寡水。
有钱人家也不养鸡。
这里莫说是鸡,就连一只鸟、一只虫都很难看到。
白日里尚且只是安静,等入了夜整个苏府便是一片死寂。
她抱着那床散发着熏香气味、柔软又贴身的软被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虚空包围着,怎么也睡不着。
胃里一缩,她的肚子在这空房子里发出一阵低沉的肠鸣,回响悠长。
午膳苏府备的是全素斋,她将那些青青绿绿的饭菜一扫而空,期待晚上能见到一点荤腥,可到了晚上才发现,唯一的一道看起来沾荤的菜,是豆腐做成的素鱼。
常常在饥饿和不满足中度日的秦九叶,只有一样东西不吃,那就是鱼。
入夏后,丁瓮村外会有些水泡子,村里人常常会去捞些小鱼改善伙食,她从来没掺和过。她闻不得一点鱼腥味,金宝常常耻笑她就是天生贱命,享不了太好的福。
此时此刻,她觉得金宝这话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已经开始怀念果然居那床旧棉絮铺的被褥、柴锅里的隔夜馍馍和酱菜、还有那间经常漏风漏雨的破烂瓦房了。
不知道现在金宝是不是去了唐慎言那里、老唐有没有刁难他,晚上会不会又落雨,李樵有没有把昨日的账本对完……
李、李樵?
秦九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日里她担心在苏府问诊会陷入麻烦,便交代金宝暂时去外面避避风头,可却忘了李樵还留在果然居。
苏家如今并未刁难她,按理说果然居应当还算风平浪静。就算真有点什么,他好歹也算个江湖客,总不至于遇到这点麻烦都避不过去吧?清平道上就活了他一个,说明他这人命挺硬、运气也不差,是吧?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让自己那黄豆大点的良心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咕咚”一声躺回床上,她又辗转反侧了一会,正打算起身给自己配副安神药,突然便听得门外一阵响动。
那声音由远而近,好像是有人垫着脚从她门前走过。
许是这苏府太过陌生,秦九叶心中竟莫名有些忐忑。要知道她从前可是半夜进山背过死人的,按理说这府里应当没什么东西能够吓到她。
贴着门听了一会,确认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她这才小心拉开门扉。
门外的廊子静悄悄的,一个鬼影都没有。
她心中打鼓,正要关上门,余光将将扫过地面时突然顿住。
门前那块青石砖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碗面。
一碗加了一颗蛋和两棵小油菜的手擀面。蛋是白白净净的水煮蛋,菜是光光溜溜的油菜心,正正好都是她的最爱。
这……未免有些诡异。
秦九叶盯着那碗面瞧了一会,又望了望走廊左右,俯身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端回了屋里。
将碗放在小桌上,她先是凑近嗅了嗅,然后抽出银针验了验。
没毒。
她又端起那碗瞧了瞧,白白净净的一只素瓷碗,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会是谁送的呢?
府里的小厨房吗?难道苏府除了三餐还有夜宵?还是那苏家二小姐觉得她白日里问诊问得不错、有意犒劳她一下?
犒劳她?苏二小姐怕是连她是男是女都没印象才对,何况怎么就正好送了碗加蛋加菜的手擀面,连细节都处理得如此贴心?
秦九叶看着那碗面,心中升起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该不会是……是……
眼前闪过年轻督护挺拔的身影,那股子飘飘然的感觉还没升起,秦九叶瞬间浑身一凛,清醒过来。
这深更半夜的邱陵怎可能还在苏府中?又怎会平白无故送她一碗面呢?
何况她来苏府是来赚银子的,那没成型的桃花又不能当饭吃。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决定先将这些不重要的疑团放一放。
她摩拳擦掌、准备填一填这空虚的肚子,随即意识到一件事。
她没有筷子。
就在此时,门外又是一阵响动。
她飞快从椅子上窜起来、直奔门口而去。
门被拉开,门外地面上放着一双用油纸包着的筷子,一道人影正慌慌张张往廊子一头跑去,秦九叶瞧那背影眼熟,竟也一时没有顾虑、拔腿就追了上去。
她自小体弱多病,虽说后来好不容易长成了人,却也实在不是个快跑能手。可那逃跑的人似乎也腿脚不大利落,刚拐了个弯便教她给追上了。
秦九叶顾不上喘气、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掰了过来,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阿翁?”
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老头挡了挡脸,末了发现没什么用,有些自暴自弃地推开她的手,闷声不吭地继续向前走去、全当不认识她。
“老秦、老秦!”秦九叶快步跟上前,语气中仍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会在这里?”
秦三友只得停下来、焦急地去捂她的嘴。
“别叫了!你想把这院子里的人都叫起来吗?”
秦九叶拉下那只捂在嘴上的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