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呆站在原地,一时间几乎无法动作。
苏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昨夜的事终究还是惊动了他?还是他早已同邱家往来甚密,如今出现在这督护府院之中不过只是日常走动罢了?
然而她已来不及思考清楚这些问题,下一刻,对方的声音已到了房门外。
“督护原来是有客人。”
透过那道半遮着的竹帘,秦九叶一眼便能看到苏凛绣了回字纹的衣摆和那双一尘不染的兽纹双歧履。
大敌当前,女子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年轻督护却在此时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
屋外天光在他身上投出一道阴影,恰好将身旁的人藏在其中。他对着那道徘徊在门口的身影简洁行礼道。
“苏老爷有何急事?竟亲自便登门拜访。”
苏凛的笑声传来,听着甚至有几分闲适惬意。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昨日家母寿宴,宾客众多,难免有怠慢不周之处,督护本是自家人,老夫便没有多说那些场面话。今日路过,正好想起,送些解酒汤来,还请督护不要拒绝。”
这还没结亲便已是自家人了,那苏沐禾真要是过了门,这苏凛还不得在这九皋城的药行里横着走、谁也动不得了?
秦九叶脸色难看,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得继续低着头、寻着遁走的机会。
邱陵自始至终目视前方,似乎已将她忘在一边,同那苏凛继续客套着。
“一点小事,怎敢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差个下人送来便是了。”
苏凛又是一阵笑,半晌过后屏退了随身跟着的小厮,竟一步跨入室内、靠近前来,随即压低嗓音道。
“若真是醒酒汤,哪至于跑这一趟呢。贤婿不知,这鱼羹乃是沐禾早起亲自熬出来的,碰都没让旁人碰过呢。出锅后要走这一路,她怕放凉了、坏了味道,特意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要我亲自带过来。贤婿可不要辜负了小女的一番心意啊。”
那苏凛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透着一股肆无忌惮,听对方一口一个“贤婿”地喊着,秦九叶简直坐立难安,多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她偷偷抬眼,想去瞧一瞧邱陵的神色,然而对方此刻背对着自己,她连他一点侧脸也瞧不见。
但不过片刻,她便看到对方缓缓伸出手去,将那精致好看的漆盒接了过来。
“邱某感谢小姐挂念。”
秦九叶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这一刻,那漆盒里装的仿佛不再是什么小火慢炖的鱼羹,而是一把方才磨好的杀鱼刀。
杀谁呢?当然是杀她这条不长眼、送上门来的小泥鳅啊。
方才她言语间用苏家激怒邱陵,实则只是穷途末路的一点“激将法”而已,当然并不是真的认为邱陵会同苏家沆瀣一气。可如今亲眼瞧见苏凛从他院子里钻出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一番推拉,她突然便不确定了,心惊胆战之余竟有种掉了狼窝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有种自作聪明的愚蠢。
是啊,他又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年轻些、出身好些、能多挣扎一段时日,可到头来还是会成为昨日苏府院中那些面孔模糊、高大可怖、笑声空洞的人之一。
“都是自家人,客套的话便不必了,”苏凛显然对邱陵的反应很是满意,当下拍拍对方肩膀说道,“东西既已送到,老夫也该回去了。免得小女等得久了,回头又要埋怨于我。”
邱陵直着身子没动,直到那苏凛收回手臂、准备转身离去,他便也跟着向前走了几步。
就这档口,一阵风吹来,微微掀起那道竹帘。
秦九叶只感觉到屋外的亮光顷刻间落在脸上,下一刻,那苏凛的侧影一顿。
“先前倒是没注意,督护的这位客人……瞧着有些面熟啊。”
四周一瞬间安静下来,秦九叶几乎能感觉到苏凛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在自己脸上徘徊。
她自知此刻将头埋得再低已是无用,索性蹙着眉头扬起脑袋、做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来,仗着今日又回归了往常的穷酸打扮,行个大礼的动作间,硬是演出了几分巷口乞儿的感觉。
“小的、小的不是这城里人,老爷又身份金贵,怎会见过我?定是记错了……”
她故意用了绥清乡下的口音回话,目的就是要同昨日出现在苏府的自己划清界限。可她那两条藏在衣摆下、克制不住抖的腿,却不是演出来的。
想到昨日在苏府院中所见所闻,她真怕面前这位处处体面的富家老爷,会当着自己的面将那张人皮撕开条缝、露出怪物的真面目来。
可她越是急于脱身,对方却越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是吗?”那可怕的声音又近半步,带着几分猫捉耗子的悠闲,“姑娘可能有所不知,苏某做生意这些年,别的不敢说,这认人的本事可谓过目不忘。若我没记错的话,昨日家母寿宴,姑娘应当是跟在邱家二少爷身旁的。今日竟又在督护这里见着了,这缘分……当真是说不清啊。”
先前在那郡守府衙,她不过是个等着被下狱的替罪羊,自然不值得多看上一眼。可昨日她毕竟是跟在那纨绔身边,就算只是一瞥,也让这眼睛带钩的苏凛留了意。
论这拿人的本事,他倒是不比那樊郡守府衙里的官差逊色。
然而经历了那樊郡守的磨砺,如今的秦九叶心性更坚。左右邱陵还立在这里,她便是再怕,眼下的上上策仍然是厚着脸皮抵赖到底。
“您真是会说笑,小的哪里认识什么二少爷?又上哪找帖子去吃老爷家的酒席呢?都说这家九皋城里的贵人多,可却不是个个都似督护这般好相与的,一早便肯听小的在这说些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