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英离开,战星云又叫郎观入内问话。
其实一切已然明了,秦皇是从当初召她回京便做好了这一番打算。
战氏亲王历来常戍边关,她少时不懂事觉着边关苦寒,前些年倒时常回京,后来俞渐长大,看不惯这满朝腐朽,便不再轻易回来。
三个月前秦皇暗中传信让她归京,熟料抵达之际,秦皇忽然病倒,以至于耽误到几日前方才传召她入宫。
实则不必秦皇多言战星云也能猜到几分他的用意,于是一面游山玩水,赏花狩猎;一面早早做了安排,设下了棋局。更是为了设局,日前并未应召入宫。
她料想秦皇等不了多久,定会再次传召,然而宫中却彻底静默下来,一连几日也没个动静,实在不像秦皇平素的做派。
战星云琢磨一阵,也实在怕他身子有什么不好,这才在狩猎那日赶在入夜前进宫一回。
如今倒好,一切担子便顺理成章地交到她的手上。
“朗观,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战星云并未跪坐得宜,斜斜地靠在条几上,望着堂中人。
朗观是内监,从小就跟在秦皇身边,也算是看着战星云长大。此刻承受着主位压迫的目光,他才觉着昔日烂漫的小姑娘真是不容小觑了。
“回殿下,陛下只言,朝堂内外由您全权做主。”
听了这话,战星云垂下头,抬手支着额角,将面目隐在暗处,闷闷道:“那便再多添一句,便说陛下授意本王择选储君。”
朗观倏地抬首,颇为不解,脚上踏出半步,恍然发觉自己的失仪,又立时退回。
“奴才明白。”
“是,朗观是要明白的。本王不是皇帝,行事想来胆大妄为且随心所欲,你可要好好听用,否则……”战星云这才抬眼,日光和着半扇阴影落在她的面上,颇有些诡谲。
朗观身躯一颤,跪在地上,深深拜下。一语未发,却诉说自己的虔诚忠心。
战星云很是满意,“下去吧。看哪处屋舍舒适,寻一间住下。”
“奴才告退。”
又是一个时辰,战英归来,却见书房殿门紧闭。他寻人问了,说是殿下还在里头,于是笔挺地站在檐柱旁。
将才站定,余光瞧见外头的小奴隶披着殿下的外裳,坐在石子路上,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巴巴地将他望着。
两人对视良久,战英撇开头。他可不敢随意盯着主子的随身私奴一直瞧。
徐安见侍官一脸冷漠,失望地将头埋在膝间。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实在难以忍受什么,白着一张俊秀地脸,大着胆子挪了几步离战英更近了些,又是无辜地仰头望着他。
战英实在不知如何作为,索性转头到了角檐柱去站着。
“大人,我几日未进食,腹中实在饥饿,您……”
“吱”,殿门展开,战星云出现在檐下,仍是一脸威严,“战英,走。”
一声令下,战英追着主子的脚步离去,徐安的乞求甚至并未说出口。
算来自入王府他已快四日未曾进食,昨日突逢变故一身伤痛哪里顾得上吃,而今睡了半日,身子有了些力气便觉腹中空空。
可满园苍翠,微微秋风,没有哪一样能果腹啊!
在徐安心里,与战星云相比,战英的确算是好人,且他有官职在身也能说上话,于是他便生了向战英求食的心。
此刻人走了,他颓然地靠着石阶,拢了拢那件外裳,蜷作一团。
下人三三两两走过,洒扫、剪枝、送水的交织来往各自做着手上的活,没有人多看小奴隶一眼。
眼前开始有些迷糊,头也昏沉起来,徐安知道,自己怕是真的饿狠了。
可他却真的开不了口了,他求战英又被无视,这让他还怎么去求?又能去求谁?
徐安紧紧抱着臂膀,额上开始冒出细汗,身上的伤又疼起来,那烙印似乎格外灼热,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不,还不可以死,他还要替母亲复仇的。
想到这里,徐安伸手紧紧按着臂上的鞭伤,那微微结痂的伤口再度溢出鲜血,一丝一缕顺势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渗入泥里。
这时,穆融正从院里来寻战星云,行至阶上被徐安一把抱住脚踝。
他被吓着,本是要一脚将人踢开的,忽地想起这人是谁,便弯下腰,一根一根掰开徐安的手指。
穆融没走,反而撩袍坐在石阶上,温声细语地问:“怎么?有所求?”
徐安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随意抓了人,这会儿才发觉来人竟是穆融。
整个咸京都知道,穆融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因着一副好皮囊被战星云看上一直带在身边。
他本是匠籍,是坦坦荡荡的良民,如今真要求这样不堪的一个人乞一口吃食?
大丈夫生存立世,当是顶天立地,岂能为此弯了脊梁?
徐安退回自己倚靠的地方,懒懒地阖上眼,下巴微微抬起。
“小公子,您瞧瞧您身上的伤,再摸摸您肩胛上的烙印,您又比我高贵多少?”穆融依旧温和,面上甚至挂着笑,但说出的话却是揶揄的。
一句话,将徐安最后的尊严碾碎,他眼里涌上一股热意自己生生压抑着。缓和良久,他系紧外裳的衣带,挪动几步来到穆融的正前方。
毫不犹豫地跪地,也没开口,端端叩头,“求公子给一口吃食果腹。”
“早这样,也能早一刻吃上。”
穆融随手招了一人,“你来,去后厨端两样清淡吃食。”
“多谢。”徐安又埋下头,跪在地上静默不语。
那侍婢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