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高斯元的奶奶因病去世。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时间点,还不是寒假。但作为家中长孙,他还是向大学辅导员请了假,从北京回到温岭,参加葬礼。
因为高斯元的父亲常年好赌,这个恶习保持至今。所以从他有记忆开始,家里大小事务基本上都由他的二伯处理,这次奶奶的葬礼也不例外。
老人家的墓园选在隔壁村的一处山脚下,听他二伯说,奶奶的婆家其实就在这个村子里,去世后能够真正落叶归根,也是老人家生前的遗愿。
高斯元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厚外套,右手肩膀上用别针扣着一小块麻料。
晚上,送葬的人群都走进那种临时搭建的塑料棚里,开始吃席。
不一会,那些男人便开始喝酒划拳,吵吵嚷嚷的喊声完全盖过白日的哭声。
高斯元面容冷漠地看一眼身后通明的棚子,随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群。
他走到村口的一家小超市,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包烟和一只红色打火机。
“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超市的店主染着一头的黄毛,右边眼睛有一道很长的疤。”
听到这话,坐在对面的林逾静愣了愣,望着高斯元的目光几分恍惑。
高斯元却没有多少意外,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一从店里出来,就看到许嘉屹站在那里。后来,我们两个聊天,他和我说,你姑姑也住在那个村子。”
林逾静回过神,讷讷开口,“真的很巧......”
当时,许嘉屹看到高斯元,脸上的神情很是意外。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又瞧了瞧高斯元右肩上的麻布。
高斯元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地说,“是我奶奶去世了,她今天上山*。”
“节哀。”
葬礼那天,浙南温岭白天下过一场阴绵的冬雨。夜里雨歇,也无风,但潮重的寒气却不断地钻进骨子里。
许嘉屹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薄的牛仔外套,内搭卫衣的连帽被他囫囵套在头上。
脸部轮廓被帽子遮住大半,但一眼看出,许嘉屹双眼眼睑灰青,脸上的倦意很重,周身上下是仆仆跋涉后的困顿。
“你......”高斯远欲言又止。
许嘉屹像是看出他的意思,“我刚刚上午在虞城下了飞机,坐高铁回来的。”
许嘉屹的声音也像是被帽子兜住,是发蒙的。
说完,他向高斯元要了一根烟。
两人点火后,隔着淡淡的青色烟雾,高斯元明显看出许嘉屹抽烟的动作比自己熟练的多。
直到两人手里的烟都燃尽,高斯元才开口问身旁的许嘉屹。
“英国那边的大学应该还没有开始放假,你急着回来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
许嘉屹将双手插在自己的外套里,他完全地仰起头,盯着头顶那片漆黑冰冷的冬夜。
好久,他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高斯元因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时,许嘉屹才再度开口。
“但....但我很想很想一个人,想到睡不着,想到练柔术也没有用,想到感觉自己明天就要死掉了......所以偷偷跑回来了。”
“可我不能去虞城找她,她不想见我的......”
“高斯元,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好想她。”
再后来,两人又聊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再聊,高斯元都已经记不清了。
但那晚,许嘉屹被冬夜凝住的低沉声线却一直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高斯元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林逾静。
“我想,许嘉屹那时候想的人是谁,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林逾静愣愣坐在椅子上,咖啡的苦涩蔓延,汹涌地注入心脏。她被那味道刺激得半句话说不出来。
直到伍今遥从卫生间回来,看到林逾静的脸色明显不对。
“静静你怎么了?”
林逾静失魂落魄般起身,“我公司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伍今遥反应,她便小跑离开了咖啡馆。
站在原地的伍今遥不解地看一眼高斯元,高斯元抿一下嘴角,但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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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静没有回公司,直接在路边揽了一辆计程车往家里去。
她在网上查看虞城飞加拿大的机票,因为计划突然,最近的一趟航班在晚上七点半,但需要在首尔和西雅图转机两次,单程的时间需要将近18个小时。
林逾静没有犹豫,直接定下了这趟机票。
做完这些,她又给颜宇松去了电话。
颜宇松听到她突然请假的要求,倍感意外。
“是家里临时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我自己的私事,很重要的事情。我们部门的工作,这几天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说完,她没有再向颜宇松作其他多余解释,便切断了通话。
在微信工作群里,妥当安排好手头上所有的工作,林逾静关掉手机。
五月的午后,虞城的街道在明媚的阳光中,不断后撤。
许多的往事,也洄游似的,一幕接着一幕,从她眼前流过。
那一刻,林逾静突然明白——
哪里会有所谓最对的时机,想要将爱意付之于口的时刻,便是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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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屹接到林逾静的电话,是在加拿大时间,晚上六点多。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