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兼数学老师,如果你们学理的话,有很大可能我会与你们相处三年,我叫江方明。”说着,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很工整,也很严谨。
将粉笔放回粉笔盒,他继续说道:“科任老师会在之后的课程中与你们见面,在此不作赘述。下面从左边这列开始,依次往下,上台介绍自己,加深一下各位之间的了解。”
沈南知看了看教室里的位置布局,粗略估计了一下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她并不喜欢自我介绍,或者说她并不喜欢人前展露自己的喜好,也无法对自己的性格做出准确的概括,货架上的商品如果弄错了自己的标签和定位,无法出售是一回事,让人误会并气恼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大家好,我叫林舒,希望与各位在今后的日子相处愉快。”少年长身玉立,唇角带了点笑意,秋夜里的风吹过他的发梢,果然连上天也会偏心的。
望舒,原来真是月亮啊。沈南知看着他,跟所有人一样地看着他,也许有点不一样,无人发现又与人无害的事,不愿承认,困扰的只会是自己而已。
自我介绍完,沈南知忘了自己自我介绍时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些“请多指教”的官方话而已。
将近九点四十,她回到家,李芸留了一盏灯,在客厅里看电视,沈立言应该已经睡了。
在沈南知的印象里,父亲的形象总是很单薄的,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挨了母亲的骂,沈立言会骑着他的摩托载着她去乡下兜风,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是画家无法用颜料铺排出的色彩,但记忆里的油菜花大概只有在那些画中才能承载人类无法言说的情绪。
失去的时候也许你能够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但大概很长时间以后,你才会恍然想起,原来已经失去了啊。
再后来的印象便是沈南知想要一个芭比娃娃,她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给她买,但她却知道她不能要,那个芭比娃娃要一百多,她很少开口要什么,但见到那个芭比娃娃的那一刻,她就是很想拥有它。
于是当李芸让沈立言上街买调料时,沈南知拉着父亲来到了那家店,问:“爸爸,你可以给我买那个芭比娃娃吗?”
沈南知长大以后,也不能忘记父亲当时的眼神,风霜磨出的一道一道的皱纹下的那双眼睛很安静,没有一向懂事的女儿突然任性的惊讶,也没有那个东西很贵且没必要的不满,他平静地看着沈南知,如同江边垂钓的老翁,明明是很重要的渔获,却显得漫不经心,不甚在意。
沈立言从兜里摸出两张钱,“买吧。”他没有数,因为包里揣的钱从来都不只是放在了包里。
后来沈南知再也没买过玩具,也不再记得那个芭比娃娃到了哪个小辈手里,甚至不再记得那个芭比娃娃的裙子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是个黄昏和父亲平静的眼神。
“妈,我回来了。”沈南知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爸睡了?”虽然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她知道这是必须要问的问题。
李芸的眉眼里才露出一点满意,“你爸挺辛苦的,多关心关心他。”
“嗯。”
看着李芸的眉头又有皱起的趋势,沈南知又接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李芸的表情舒展下来,“饭在锅里,应该还是热的。我给你端出来。”
“好,谢谢妈。”
沈南知在饭桌上吃饭,李芸的电视剧正放到男女主闹矛盾,沈南知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谁是主角。哪怕是从未看过的剧,你也能从片段中很快地认出重要角色,他一出场,你便能明白他不是陪衬。
吃过饭,沈南知刷了碗,收拾好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李芸突然从电视剧情节中回神,“刷了碗?我还说留着我刷呢。”
“不用,我刷了。”
“与同学相处怎么样?”
“还行。”
“才认识第一天,能知道些什么,反正还是我说的,人心隔肚皮,少去八卦,好好学习才是。”
“嗯。”
李芸的声音又尖利起来,“不会说话吗?不要像个木头一样,又不是哑巴。”
沈南知没有回答,只是在那里站着,看着像被电视剧情吸引,李芸神色郁郁,却也没再说话。沈南知站了一会儿,便走回房间,并带上了门。
沈南知从书架上抽出《白痴》,继续翻阅起来。
沈南知看得有些沉重,如果这样的人是一个白痴,那她这样的人是否早就应该堕入地狱。
如果一个生命活成了她这副模样,是不是该感到悲哀。
所以真正的生命是什么?
是她看见林舒那一刻时的心动,还是她在李芸不容拒绝的爱里的疲于应对;是她看见被陈许一的笑容感染产生的愉悦,还是看见沈立言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工资记录而产生的愧疚。
生命的意义是生活里值得被记住的每一刻,还是那不得不记住的每一幕。
沈南知再出去时,外面已经熄灯,只有饮水机的红光一闪一闪,洗漱完后,沈南知躺在床上,“晚安,小纠结鬼。”她轻声说着。
是为深夜里不能被发现的灵魂,也是为深夜里彻夜不眠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