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贰向旁边看去,原来是对面的珍烧全鱼出锅。整条大鱼约摸成人小臂长短,一刀刀切成精美的雕花,用油一炸便如同万朵牡丹盛开,再浇上琥珀色的油亮厚芡汁,仿佛一件琥珀雕成的工艺品。众人惊叹不停,就连秦老爷也点了点头。
再看陈贰这边,掀开锅,手指长短的一锅小鱼汤,看着寒酸的要命。秦百里这时候也笑不出来了,撇着嘴冲陈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陈贰倒毫不在意,她正忙活着团玉米饼,手掌一开一盒,就是一个浑圆的饼子,啪的在锅边贴成一圈,盖上等着出锅就行。
这边盖上锅盖,陈贰手脚不停,拣出几个牡蛎扩开扔到清水里泡着,又抓起篮子最下一块湿哒哒的海蜇皮清洗。
云碧莲这篮东西是过了脑子的,海蜇皮不值钱,怎么做都廉价,生牡蛎处理起来麻烦的要命,一小心就会把手拉一道口子。
万幸,陈贰从小在海边长大,这些活计难不倒她。
在沿海,海蜇皮从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一盆盆的从海里捞起来,去掉有毒的部分,口腕是海蜇头,伞盖是海蜇皮。都用石灰明矾浸制,厚盐腌制,储在缸里,能放一年不坏。腌制好的海蜇手感微粘发瑟,颜色仿佛猪皮。吃之前要用淡盐水泡出水份,涨回原来胖嘟嘟半透明的样子。直接吃可是要齁死人的。
葱蒜切成米粒大小,稍微翻炒成金黄色,趁着辛香气最浓的时候,倒入两勺酱油,听着刷啦一声,水份遇油炸开,连着油香也炸开。这时将黄瓜丝儿全部倒进锅里,土灶火急,要快炒。
把黄瓜炒的蔫了下去,再倒入切成丝儿的海蜇皮。这丝儿的大小可有讲究,海蜇大部分是水,预热就失水缩,太细容易炒没,太宽又没滋味,这道菜看着简单,从刀工到火候都是陷阱。
这边黄瓜炒海蜇要出锅了,那边的油也热了,爆锅,加水,放豆腐,陈贰一气呵成。
陈贰个子矮,锅铲比她胳膊都长,她拿着锅铲像是拿着一柄长矛,一会戳到这边,一会儿戳到那边,样子可爱又滑稽。
旁人的目光都在云碧莲那边,只有秦父和秦百里盯着陈贰一直看。秦百里见自己的亲爹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就上前暗搓搓的贫道:“爹,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秦父知道他又要不正经,瞪了他一眼:“这是个好姑娘,不要打人家的主意。”
秦百里奇道:“爹,你又不认识她,就看她做了几道菜,你就知道这是个好姑娘?”
秦父本脸色却微微一暗,目光深沉,沉默着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过的飞快,陈贰和云碧莲都按时完成了两菜一汤,立在桌前等着众人前来品尝。
此时太阳已西斜,落了一桌的金黄,将那些菜肴染的更加美味诱人,空气了充满了各种香气,那些富商早就伸长了脖子巴巴的等着秦父下令。
“因着陈姑娘是我家公子举荐的,为了避嫌,我家老爷就不参与评审了。在坐的一共五位评审,除去李老太爷,还剩四位,已经候补了一位正在路上。五对三或四对一就算获胜。”
李管家说完,秦父向众人点点头:“请吧。”
他话音未落,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的富商们一拥而上。起先他们还装出一副两边观望的样子,过了几秒,都不约而同的聚到桌子的另一侧。
云碧莲嘴咧到后脑勺,得意的瞅了一眼陈贰,又瞥瞥陈贰面前的几道菜,那意思是小丫头片子我可赢定了。
陈贰波澜不惊,眼都没眨一下,从两边各自端出菜肴那一刻起,陈贰就早料到会是这样。
没有办法,那些富商明知道云碧莲德行有亏,依旧前赴后继的往珍馐阁去,不就是为着那份高人一等的体面吗?
在野生水域长了十几年的老鱼,摊在盘子里比婴儿都大,鱼身切满几百花刀,下锅油炸如万朵牡丹绽放,用白玉萝卜精雕的叶片和花蕾点缀在鱼身卓伟,勾芡的汤汁不是寻常调味,而是用手掌大小的鲍鱼切成细细的丝儿,煨在鸡汤里吸满了味儿,这才混到芡汁里浇到鱼身上。
另一盘山海珍蹄虽没有大鱼显眼,却也是下足了刀工和心思,将海参与大闸蟹肉切碎,填到猪皮与肉的缝隙里,上锅蒸到骨烂肉化,吃的就是这精致的功夫和食材的珍贵。另一道佛跳墙就不提了,几乎是集秦家库房所有珍品于其中。
富商们一个个吃的油光满面,赞不绝口,几乎都要忘了桌子一侧还有二菜一汤。更有甚者,那个做家具买卖的富商,已经开口跟云碧莲商谈新铺面该如何装修。
这时,秦父踱步到陈贰跟前,见她面色平静,微微挑了挑眉。他刚拿起筷子,就听陈贰不卑不亢道:“秦老爷,小鱼贴饼子要用手拿着饼子蘸汤吃才地道。”
陈贰说着,用油纸包好了一块饼子,直接递到秦父跟前。
秦百里三魂吓掉了两破,头摇的像拨浪鼓,谁料秦父在微微一愣之后,竟然真的伸手接过了陈贰的饼子。
他尝一口鱼肉,就一口饼子,默默了嚼了很久,又一言不发的踱到云碧莲那边去了。
见秦父都尝了陈贰的菜,那些富商只得顾着场面,一个个拖着步子蹭到陈贰跟前。
一道小鱼贴饼子,一盘黄瓜炒海蜇皮,一道豆腐牡蛎汤,都是海边最普通最寻常的吃食,他们每日大鱼大肉,凤髓龙肝,山珍海味,几乎都忘记了这些寻常海味的味道。
刚才在云碧莲有多少赞美之词,陈贰这里就有多沉默寡言。
他们一个个匆匆忙忙的夹了一点菜或肉放进嘴里,准备装装样子随便给个评价,却都一个个站在陈贰的桌前不动了。
他们像秦老爷一样默默的嚼了很久,其中一人突然狠狠咬了一口饼子,红着眼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