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筠闷闷地“嗯”了一声,抱着柳楼曦,飞身而起,停在左后侧,那棵最矮枫树的枝丫上。
李花魁的房间在四层楼口的第一间,也就是他们北侧飞檐的右手边第一间。
赶巧了,春日多雨,屋内潮湿,是故李花魁习惯窗户敞开通风,吹吹潮气。
这倒是方便了柳楼曦,也使颜雨筠有些为难。
炎枫楼虽是青楼,但这终归是女子的闺房,窗户这般大开着,只一眼就能将里面看个通透,他实在不便靠近。
柳楼曦没想这么深,或许是自幼孤身长大,已经习惯了凡事靠自己,就从没有往“颜雨筠为什么不送自己过去”这一方面想。
她很自然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目光直直望着前方,强迫自己不向下看,伸脚踩实,稳稳当当地从树枝跨到飞檐,随后似走独木桥一般,脚尖接脚后跟,沿着正脊,往里挪去。
颜雨筠看着她走了两步,忧心她踩空,摔下去,于是他别过头,侧身反手包握着她的手:“我托着你,小心些。”
柳楼曦顺着手上的温度看过去,见他奇怪的姿势,忍俊不禁道:“噗嗤,你这样子,好像虎皮鹦鹉啊。”
“什么?”颜雨筠不知道“虎皮鹦鹉”是什么。
柳楼曦转了转眼珠,解释道:“有一种鸟,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头插到翅膀里,藏着头睡。”
颜雨筠耳根微红,默默不语,心道:楼曦这是暗示他什么吗?她是不是看见了那两只燕子。
有了他的依托,柳楼曦步子迈得大胆了些,没几步,就走到了窗户边。
柳楼曦回过头,冲着颜雨筠微笑了一下:“我去了。”
“嗯。”颜雨筠送开手,诚挚道,“我会快些。”
柳楼曦与他挥手作别,吸了一口气,然后从窗户跳进屋去。
窗户离地面不高,但随着她的双脚落地,仍是发出一声闷响。
“谁?”坐在梳妆台前的李花魁,放下手中木梳,扭头看向声源处。
柳楼曦从水绿色的薄沙后出来,语气轻快:“李姐姐,是我。”
“原来是柳妹妹。”李花魁起身,亲昵地拉着柳楼曦,一同走到桌边坐下。
她还不知晓,此前微霜找过柳楼曦,她之前耍的小手段已经暴露。而柳楼曦同她有事相商,也没有揭开此事。是故,在明面上,两人依旧和和睦睦,姐妹相称。
李花魁收拢长袖,露出纤细的手臂,取来桌上的桃花酥饼,放到柳楼曦面前:“妹妹怎么不走正门,而是从窗户进来?”
今日起来后,柳楼曦就只吃了几颗山楂,已到午时,有些饿。
她瞧着眼前的点心,咽了咽口水,忍住没伸手拿,偏头移开目光,不再看:“我来找李姐姐商量件事。”
她顿了顿,试探道:“李姐姐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李花魁明艳的笑容霎时僵住:“妹妹是从哪听来的?”
“我……”柳楼曦愣了一下,李花魁怎么还带反问的?不过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认。
于是,她学着李花魁,不作回答,现学现用直接反问道:“看来那个女子,确实是李姐姐的亲妹妹。李姐姐不想与她相认吗?”
李花魁想到昨夜闯入房中的那人,声音冷了下来:“是一位林姓公子让你来的吧,哼,我不会去给他们作证的。”
“你为何不去?”
“我为何要去,曹夫人被你们斗倒了,我一样得利;你们失败了,我还是楼里的花魁。作证于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她一脸漠然,手探出长袖,向桃花酥饼而去。
捏起酥饼时,柳楼曦看到她白嫩的手心中,赫然多出五个血红的弯月甲印。
柳楼曦忽觉李花魁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一般,满不在乎,决定试一试:“李姐姐若是不答应,只怕再也见不到你的妹妹了。”
效仿着苏祉猷,她半是威胁,半是欺骗道:“他们想让你妹妹以死明志。”
李花魁溘然失声,神情慌乱:“什么?”
柳楼曦见此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猜对了,露出一副笃定的模样:“林大侠的武功,想必你昨夜已经见识过了。他想取一人性命,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
李花魁垂下眼帘,沉吟不决:“妙妙,姊姊……”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抬眸道:“不伤害妙妙,我可以作证。”
随后,她犹豫了一下,“若是失败了,我希望你们能保妙妙性命无虞。”
柳楼曦肯定道:“不会出岔子。”苏祉猷那只狐狸,可是保证了百分百成功的。
李花魁放下酥饼,缓缓起身:“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昨日就答应了。”
“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何况青楼女子。”她惨然一笑,坐回梳妆台前,摊开手心,红痕淡了些,“越是在意的,便越要装的满不在乎,若是藏不好……”
柳楼曦干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可以走了,我会去的。”李花魁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柳楼曦一只脚迈出门时,身后传来了李花魁的悲叹:“你命好,得了颜家人的芳心。不是谁都如你,有这么好的命。”
以及她的嫉妒与咒骂:“你等着吧,颜雨筠迟早有一天,会抛弃你的。”
柳楼曦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就此离去。
细细密密的雨又开始往下飘,单看这雨水量,莫不说春季万物生呢。
颜雨筠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在炎枫楼门口,负手而立,静静等着。
柳楼曦从四楼到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