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份子,从来都是。
傍晚,天色微微发暗。
桑槿背了一背篓桑叶从桑田里回来,径直走进了土房旁边的矮坯中。
矮坯里里里外外放置了三排竹架,架子上平铺着圆形的簸箕,细细看去,有些小白点在上面缓缓蠕动着。
桑槿放下背篓,把现采的新鲜桑叶一层一层铺在了簸箕上面,那桑叶很快便有了小小的缺口,接着,缺口慢慢变大,那小白点探出了脑袋,翻了个身继续啃食着叶片。
铺完了叶子,桑槿叉着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累了一天总算是能喘口气。转过身才看到,阿鸢正站在她身后的门槛处,好奇地看着她。
桑槿先是一惊,看到是阿鸢后便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是你啊,怎么起来了?我刚刚喂了蚕,马上去给你煮粥。等明日,就可以稍微给你加些青菜馒头了。”
蚕?青菜?馒头?
阿鸢以前一个都未曾听说过。
桑槿见她疑惑,本想着百闻不如一见,便随手拾起一片被啃残了的桑叶,将上面的小白点往阿鸢面前一凑:“呐,这就是蚕宝宝!”
阿鸢见到蠕动的蚕虫,吓得连连后退,躲到墙后面,只敢探出半张脑袋,一只眼睛。
又怕,又忍不住好奇。
桑槿见状,哈哈笑了起来,“你胆子这么小啊?它不咬人的。你看你身上这件丝绸薄裙了么,就是它吐的丝织成的。本来它小时候黑黢黢的很丑,但桑叶吃多了长大了就慢慢变成这样的小白虫,再过一段时间,它们的身体就开始变得透明,就会结茧。剥茧抽丝,就会得到织布的原料了……”
阿鸢眨巴着眼睛听着,桑槿只当她是听明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让阿鸢回房休息,自己则走向了厨房。
当天夜里,一阵电闪雷鸣后,又急又骤的春雨将桑槿和阿鸢打了个措手不及。
两人正坐在八仙桌前吃着晚餐,房顶白天还星星点点撒着阳光的小洞,此时已经不绝地漏起了雨。
漏雨的窟窿很多,桑槿便拿出了厨房里、厕所里应有尽有可能用得上的器具,将整个屋子摆的满满当当。还没忙得过来,她突然想起土坯里的蚕宝宝,又顾不得风雨交加,一股脑冲了出去。
阿鸢着急的看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站在土屋的门前看着对面桑槿忙碌的身影,两手交叉着搓来搓去,直到桑槿收拾好了再次回到了土屋里。望着她被雨水淋湿的脸,阿鸢不忍地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为她擦干。
这是第一次,桑槿从阿鸢的目光中,看到了信任和关心。
土屋的条件简陋贫瘠,房间和床都没有多余的。当天晚上,在轰隆隆的雷声中,阿鸢和桑槿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宿,被子半截都被雨水淋湿了。
桑槿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有多么讨人喜。至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听不到她一丝的抱怨和嫌弃。
清晨,雨渐停。
一夜未眠的桑槿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床,开始收拾满屋子的狼藉。看她娴熟的动作,这样的日子想必已经是习惯良久了。
阿鸢没有忍住动手开始帮忙,桑槿却连连摆手让她歇着。阿鸢抬起头望着那一个个还在滴着雨水的缝隙,心间忽然升起了些许悲凉。
若是自己还是西蜀公主,若是还有机会回到都城,她一定会让父皇微服来看看这些子民,让她们有朝一日不再过这样风雨不蔽的日子。
可惜……
桑槿没有注意到阿鸢的失落,等她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屋里的一切,让阿鸢又一次喝了顿饱饱的粥后,带着她去桑榆镇逛了半天。
她们一起去看了缫丝,看了交易丝绸的集市,看了夫子授课的学堂……然后,桑槿不忍心看着阿鸢对着包子铺咽着口水,咬了咬牙掏出几块铜板,拉着她坐到了铺子里的矮桌上。
她还不能吃肉,桑槿便买了些馒头给她。虽然以前未曾吃过这么简单的食物,但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阿鸢吃进去最甜的东西。
吃饭间,邻桌几个刚刚从镇子外交易丝绸回来的男子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激动地分享着外出的见闻。
“还是咱们桑榆镇好啊,地处偏僻,即便是有战火也难以绵延及此。不像外头,今天叛军造反,明天邻国打仗的。不太平啊!”
“是啊,西蜀风平浪静了这么些年,没想到和南齐这仗说打就打起来了。诶,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因为南齐想要和亲,朝中大臣不满,直接对南齐发兵了……”
正津津有味嚼着馒头的阿鸢闻言,突然将馒头放回盘中,在桑槿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起身冲到了那两人面前。
“请问,二位可曾听说,当今陛下如何了?”
那二位被她惊了一下,面面相觑须臾后,叹着气回道:“嗐,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叛军攻城后,整个京都都易主了。外面早就变天了……”
那人接下来还说了什么,阿鸢已经完全听不下去。她眼泪夺眶而出,只知道父皇真的已经不在了。
桑槿回过神来,赶忙跑到阿鸢面前,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竟然是在问当今的朝廷。
“你……”
她满脑子疑惑,却不知道应该问她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告诉她。
阿鸢的世界却如同静止了一般,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也感受不到桑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正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
突然,阿鸢不顾一切地调头便跑,消失在了桑榆镇的街头……